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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一


  「你的意思是說?」

  「是你們姚家的少爺,他還不知道呢。」

  錦緞端詳睡夢中的丹妮。

  「還看不出來嘛。多大了?」

  「三四個月。前些天她單獨出去,在路上昏倒了。一個樵夫送她回來。」

  錦緞馬上走出房間,連忙找到木蘭,把她拉到一邊,小聲告她這個消息。木蘭顯得格外驚奇,她立刻叫玉梅來,問她詳細情形。

  「小姐和姚少爺在上海常常約會。」玉梅紅著臉說。「你是他的姑姑,所以我才告訴你。這裡沒有人知道,我也是不到一個月前才知道的,別讓她知道是我告訴你的。你侄兒很久沒寫信給她了。」

  「他們很相愛嗎?」

  玉梅又滿臉通紅:「太太,我們不該談這些事。不過他們相愛卻沒結婚!這些事情能讓人知道嗎?如果小姐知道這些事是我告訴你的,我想她會殺了我的。」

  「他沒有答應娶她?」

  「誰曉得?這種事見不得人。不過除此之外我們小姐算是好心的人了。我本來就不同意。」

  「依你看,她現在該如何是好?」

  「依我看,照理那位少爺該娶這個女孩子,不過他已經結婚啦!」玉梅停下來,無法確定自己把丹妮的秘密告訴了別人到底對不對,她自己是不是真心希望丹妮嫁給博雅。「太太,你是他姑姑。你能不能把這件事告訴他?他聽了會不會生氣?」

  木蘭對玉梅天真的擔心緊張很感興趣,漸漸由她口中探出丹妮在上海的一切情形,她對博雅誤會啦,她燒掉綢巾上的海誓山盟等等。然後木蘭想了好一陣子。

  不久丹妮醒了。她聽到外面的聲音,就叫玉梅進去。屋子被炸,蘋蘋又死了,使她無精打采,有氣無力,她還想不起來,不過一聽到木蘭母女來看她,她很高興,連忙要她們進去。

  木蘭母女和錦緞走進屋。丹妮支起身子坐在紅木床上,身蓋著紅毯子,眼稍有點腫,頭髮披散在肩上。丹妮內心中微笑,抱歉她們來時她睡著了,但是她面孔蒼白而消瘦。木蘭依照幾分鐘前玉梅告訴她的話來看她,所以說話聲音低沉而平靜。

  「轟炸一定嚇著你了。彭老爺怎麼北上,放下你在這個地方管理?」

  「他要看看戰局和遊擊隊。他隨裘奶奶北上——喔,我不知道……」她歎了一口氣說。

  「你需要休息,丹妮。到我家休息幾天好不好?」

  丹妮很驚喜但儘量控制自己本有的臉色說:「不過我得管理這棟屋子。」

  最後丹妮仍被木蘭說服離開難民居住的地方,到她家住幾天。她們叫王大娘進來,她馬上答應讓丹妮輕鬆幾天,她和玉梅可以不用出一點力氣管理這個地方。有金福到木蘭家傳話,錦緞說她兒子小別也可以跑跑腿。當天下午丹妮就隨木蘭母女走了。

  丹妮在木蘭家愉快地住了四天。她腦海中老忘不了蘋蘋的死。她沒有心情迎接今年的春天,但是春天卻具有秘密的魔力似的,使她精神振作起來,還在她靈魂中感覺一種不安。空氣中滿是春天的氣象,騙得小花苞勇敢地冒出來,玩弄得山裡的杜鵑花盡情炫耀自己,叫起桃花,趕走寒梅,用溫柔的彩筆劃上垂柳的金絲。仿佛畫家潤了潤毛筆,揮毫將武漢景色罩上一層淺淺的黃綠,然後再零零落落點上濃濃的粉紅和鮮紅。郊遊回來的人手上都拿著花朵錦簇的杜鵑長枝,走過街道。

  丹妮很高興再回到城裡,而且又住得離鬧街那麼近。和木蘭一家人共處很愉快,無拘無束的。她和他們家人漸漸處熟了。木蘭從來不讓她曉得自己知道她的情況,丹妮也從不讓她疑心。她穿著山上穿的寬旗袍。不過有時候她靜靜坐在屋內,木蘭可以看到她眼中茫然的神采。

  博雅打來一份電報,說他已到昆明,要住兩周左右。電報在此地和昆明間一來一往。沒有讓丹妮知道。有一天蓀亞正要出去拍電報,丹妮聽到了,問他要做什麼。蓀亞說他要拍電報到昆明,然後笑著不說話。

  「拍給誰?」丹妮有點著急說。

  「當然是博雅囉。」

  丹妮羞紅著臉,沒有再說話。又有一天她聽說他們要拍電報到上海。

  「這些神秘的電報到底是談什麼?和我有沒有關係?」丹妮問木蘭。

  木蘭用頑皮、奇怪的眼神看看她說:「姚家有一次秘密的計謀,你用不著知道。」過了一會兒又用眼角暗視丹妮一眼:「你覺得我女兒怎麼樣?」

  「我當然喜歡她。」

  「我是說,你覺得她當伴娘好不好?」

  丹妮臉色微微地發紅:「我不懂。」

  「我是說她表哥的婚禮。他們是表兄妹,你知道的。」

  「哪一個表哥?」丹妮已經猜到了,卻故意發傻以掩蓋內心的興奮,同時對木蘭投以不耐煩的一瞥。

  「你猜不到?我們得考慮你們的婚事呀。」木蘭終於含著玩弄、閃爍的笑容,把消息告訴她。

  「婚事」一詞對丹妮具有神奇的魔力,她仿佛樂呆了。喉嚨因快樂而說不出話來,滿臉感謝的神情。

  「喔,曾太太——」她眼睛閃閃發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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