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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三鄉寨何師兄那兒,基業初立未穩,婆兮寨祿土司又是個不中用的。其餘苗寨,不和沙定籌岑猛等聯合一起,便是好的,如果勉強調來,反而變成肘腋之患。『以苗制苗』的老調,現在萬不能用。如若調集父親舊部,幾個能征慣戰的也已老弱不堪,何況分守關隘,各有責司。至於鄰近省境的標營,則屬巡撫統轄。

  我們沐家的兵符,無非仗祖宗余陰。能夠使幾家強悍苗寨,感德懷畏,聽命於我們沐府罷了。現在情形一變,我們雖然世傳兵符,沒有可調的兵,便等於沒有兵符一般。照說身負全省之責的撫按大員,應該體察情勢,以地方人民為重。

  豈可視為兒戲,隨意推諉?最不濟也得和衷共濟,密謀穩妥之策。萬一星火燎原,全省糜爛,他們難道也是幾句推諉話,可以脫卸責任麼?」

  沐天波跺腳說道:「我何嘗不是這樣說?而且已婉轉向撫按說明就裡,請他們仔細考慮。無奈這般人物毫無心肝,文的愛錢,武的怕死。縮著頭向別人身上推,是他們一等本領,而且還有人說,省城幾個大僚當中,竟有受苗匪賄賂、暗通聲氣。你想可恨不可恨?」

  羅幽蘭在旁邊聽了半天,忍不住說道:「大哥,現在火燒到我們自己身上。別的事情且不去管他,最要緊我們得明白榴花寨苗匪襲了蒙化,究有多大勢力,大姚、楚雄一帶關隘,守兵靠得住靠不住?總要先想法子守住關隘,才能緩得開手來。

  依我看榴花寨沙定籌和飛馬寨岑猛等約定互相虛張聲勢,分散省中兵力,然後乘虛再進。現在榴花寨苗匪雖然襲了蒙化,可是飛馬寨被我們一攪,加上羅刹夫人先聲奪人,岑猛定然有點心寒,不敢立時發動。榴花寨苗匪,一看滇南同黨沒有回應,沙定籌也不敢孤軍直進。何況這般苗匪,志在劫掠,未必真有大志。只要近蒙化幾處要隘嚴守不懈,我們雖然沒有可調之兵,總還可以騰出時間來,想個計策把沙定籌這股悍匪壓伏下去。」

  羅幽蘭這樣侃侃而談,這位無計可施的大哥——沐天波,好象黑暗裡得著一線光明。立時拱手大贊道:「羅姑娘真是個巾幗英雄,語語洞燭機要。據各路探報,榴花寨苗匪把蒙化洗劫以後,並沒有窺伺別處的舉動。近蒙化幾重關隘的守將,都是先嚴舊部,已經會同舊地紳董,招募鄉勇,嚴密防守,一時也許不至出事。但是我們調不出勁旅來直搗匪巢,只防不剿,蒙化如何收得回來?公事也交代不過去。除出調兵聲討以外,又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沐天瀾接過去說道:「羅姊熟悉苗情,也許她有妙計。這時只要保持父親在世的威望,苗匪不致蔓延,便是唯一上策。」

  羅幽蘭看了他一眼,撇嘴笑道:「我不是諸葛亮,有什麼妙計呢?但是我相信有一位,也許有妙計把榴花寨沙定籌壓服下去。只要時間來得及,等候這一位到來,定有法想。這一位是誰,還用我說明嗎?」

  沐天波還茫然不解,慌問:「這人是誰,有這樣大本領?」

  沐天瀾笑道:「她說的便是羅刹夫人,但是她回玉獅穀去,雖說安排一下,到此相會,無奈遠在滇南,她性情又測摸不定。究竟准來不准來,還不敢一定呢!」

  羅幽蘭笑道:「她既然親口答應了我們,絕不會失信的,何況……。」說著微微一笑,向天波、天瀾兄弟倆瞟了一眼。

  立時改口道:「來是一定來的,不過哪一天才來?便無法斷定了。」

  沐天波在焦心愁思之際,既然羅幽蘭相信羅刹夫人到來定有辦法,總比一籌莫展強一點,也只好盼望羅刹夫人早早到來的了。

  第二天沐天瀾、羅幽蘭和他哥哥沐天波又秘密計謀了一下,分派幹練家將帶著密函,分赴金駝寨、婆兮寨、三鄉寨互相聯合,嚴密防範飛馬寨岑猛及黑牡丹、飛天狐等舉動。

  也不必打草驚蛇,只要使滇南這般悍匪無機可乘,回應不了榴花寨沙定籌便得。一面又派幾名得力家將,馳赴滇西,暗暗知會幾處防守關隘的守將,務必謹慎嚴守,只要堵住苗匪蔓延之路,自有破匪之策。

  分派家將暗暗出發以後,沐天波遵照他兄弟的主意,會同本省撫按,調集幾營官軍,每日加緊操練。沐府的家將們,也個個頂胄披甲,威風凜凜,顯出一派整軍經武,不日要誓師討賊的氣象。省城百官,也覺新襲世爵的沐天波,畢竟將門勳裔,還有點當年老沐公爺的威風。沐天瀾在官場中雖然沒有出面,大小官員卻有個耳聞,知道這位有本領的二公子,現已回家,是沐天波的大臂膀。還隱約聽得二公子身邊,還有一位美貌的女英雄。雖然不得其詳,總覺沐府還有點發皇氣象,還值得令人推崇的。

  哪知道沐府已變成紙老虎,新襲世爵的沐天波,在家中每日愁眉不展。全憑沐天瀾、羅幽蘭兩人的調度,說一句聽一句。只日夜盼星星、盼月亮的盼望神出鬼沒的羅刹夫人早早到來。明知這希望,也非常懸虛。羅刹夫人不論有多大本領,也只是一個人,想憑一個人的力量,剿滅榴花寨一股悍匪,這是不能想像的。但是自己兄弟和這位未來弟婦,一致推崇羅刹夫人有這樣大的本領,不由自己不盼望她飛一般從天而降,總比沒有盼望的強得多。但是早盼望、夜盼望,盼望之中過去了十幾天,那位不可思議的羅刹夫人,還是音信杳然。沐天瀾和羅幽蘭也盼望得有點焦急起來了。

  這當口,沐天瀾、羅幽蘭推測昆明人煙稠密,難免沒有苗匪奸細混跡其中,自己沐府,當然是苗匪集中目標之處。

  當年父親在世,屢次鬧刺客,六詔九鬼大鬧沐府的經過,尤其驚心。現在對於榴花寨,也不能不防。而且自己從飛馬寨脫險回來,岑猛未必甘心。黑牡丹、飛天狐對於自己府中,輕車熟路,格外得隨時留意。

  因此沐天瀾挑選府中幾十名老弱不堪的家將,由招募的村勇補充,在後花園內親自訓練,警衛府第。一到晚上,鈴柝之聲不絕,頗有刁鬥森嚴之象。沐天瀾、羅幽蘭兩人,到了起更以後,定必飛身上屋,把全府前後巡查一遍,糾察家將們的勤惰,以防萬一。

  這時羅幽蘭已成為沐府主體之一,不用說大哥大嫂對她的表示,明明的已當自己作弟婦看待,便是全府上下人們,也沒有一個不默認為二少夫人的。即羅幽蘭自己也坦然不疑的指揮一切,很象一位二少婦了。難受的是身上的孝,阻礙了公開的婚禮,這身孝,照例也要過三年才能除服。

  要過三個整年,這是多長的光陰!非但沐天瀾有點急不及待,連他的哥嫂也暗暗愁急。他哥嫂何以也這樣愁急呢?因為他嫂子平時留神,已看出羅幽蘭最近飯後微微作嘔,時時愛吃酸味,明明是受孕的景象。別樣事或可慢慢等待,惟獨肚子大起來,沒法叫他等待的。何況要等待三年孝滿呢!

  這一樁事,那位嫂子暗地覺得奇怪。自己結婚了好幾年,吃了多少宜男種子的方藥,迄今影響毫無,不料他們立見真章。無奈來得太快了!如果等待三年孝滿再成親,也許肚裡的孩子,那時已蹦蹦跳跳趕著叫娘了。我們這樣門弟,豈不鬧成大笑話!

  這位嫂子想得又驚又樂,忍不住暗地和丈夫一說。沐天波也暗暗愁急,而且毫無法想,也無法和他兄弟或未來弟婦商量一下。兩位哥嫂對於這樁事愁急得要命,冷眼看沐天瀾、羅幽蘭兩人,行若無事,處之坦然,好象他們自己還未察覺一般,未免暗暗稱奇。

  其實羅幽蘭自己肚子裡的事,怎會不明白,何嘗不發愁?早已和沐天瀾秘密商量了許多次。不過他們在無法之中,想出了一個辦法。認為這樁事,只要請教羅刹夫人,她必定是有辦法的。這樁事在別人面前難以啟齒,羅刹夫人是三位一體的,請教她是唯一辦法。

  因此大家盼望羅刹夫人到來,非但要她解決榴花寨的苗匪,還要她解決肚內的秘密。沐天瀾、羅幽蘭認定一切問題,到了羅刹夫人手上總有解決方法。他們二人有了指望解決辦法的人,表面上仿佛愁而不愁、急而不急了。

  有一天,沐天波夫婦和沐天瀾、羅幽蘭正在內室談論羅刹夫人何以遲遲未到。忽見一個家將進來,報稱轅門外有一青年苗女,騎馬而至,口稱求見二公子。恐怕苗匪奸細,不便放入,特來請示。大家一聽以為羅刹夫人到了。

  沐天瀾便問:「來的苗女多大年紀,怎麼體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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