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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九章 沈素心調瑟撫琴 燕微生劈水揮刀

  燕微生從善堂走了出來,整個人輕飄了二十兩,即是一斤有多,內心卻沉實了不小:「燕微生,此刻你就是突然反悔,想拿回那二十兩買賀禮,也沒有法子了罷?」

  這就是燕微生。他也許有點迂腐,有點固執,有時有點蠢,可是,大家不能不說,他實在是個可愛的人。

  燕微生在善堂出來之後,肚子裝了三杯熱茶,十來件小點,雖是杯水車薪,也覺舒服了點。善堂雖是善堂,然而這個艱難時世,像燕微生這樣豪爽的善長仁「兄」,一年難得遇上二三個,招呼始終有點不同。只可惜燕微生實在老不起臉皮,向善堂要求一碗白飯。

  他心想:「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就足夠買上一份入得銅雀莊的禮物。壽宴至今還有一天一夜,我總不信找不到一兩銀子!」肚子裝了食物,他的腦筋也變得清醒起來,靈機一觸。

  「對,我這樣的一身武功,怎地不去賣武?」

  爹爹說過,六安也說過,他在途中聽說書先生也說過,許多江湖豪傑落拓之時,豈不也賣過武?

  於是燕微生便到處走,終於找到附近最熱鬧的一條大街,一站便站在正中央。

  街上的人往來如鯽,在他身旁擦過,一眼也沒有望向他。

  他想:「賣武之前,總得有一番說辭,說些什麼才好呢?」他本來就不善辭令,搔首弄腮,始終想不出一段恰當的說話來。

  轉念又想:「只須武功好,說什麼話打什麼緊?」大喝一聲:「我來賣武!」

  他有心炫耀武功,這一聲舌綻春雷吐出,只震得滿街一驚,人人雙手掩耳,向他注目。

  燕微生更不打話,展開燕家刀法,雙掌如同兩把利刀,「驚風亂刮」、「一帆懸風」、「火爐天雪」、「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八方藏刀式」、「托天刀拉枝斷根」、「上下交刀三穿心」、「黃河之水天上來」,接連九式絕招,一時間刀聲虎虎,冷光彌空,盡是森森刀意。

  街中的人不消說,自然走得乾乾淨淨,只餘下三四個較為大膽的,躲在遠處偷偷瞧著這位滿街亂舞的瘋子。

  燕微生方才發覺這條适才熱鬧非常的大街,現已渺無一人,不覺愣住。掌緣一痛,卻是他內力激蕩,昨晚給楚霸王剪開的傷口再度破裂,鮮血給他內力一沖,竟然標射數丈,直至街角,一名旁觀者臉上濺了幾滴,「哇」的怪叫一聲,以為給瘋子傷了,在遠處偷看的三四人也走光了。

  大街悄然無人。燕微生獨自佇立,撫著劇痛的掌緣,差點想哭起來:他從小豐衣足食,此刻方才感覺到一文錢困死一英雄的彷徨!

  他喃喃道:「怪不得許多人練成一身好武功,卻鋌而走險,作奸犯科了!窮而會武,甘於貧困,實是大大的不易!」

  忽然身後有人叱道:「接住!」

  一道破空之聲嗚嗚而至,燕微生回身一接,只見一個背影迅即自街角消失。飛身上前,那人卻已不知去向。

  燕微生拿起手上物事,只見是一張破紙,包著一塊石頭,打開一看,石頭竟是一錠十兩有多的元寶!破紙歪歪斜斜寫得有字:

  江湖救惠,義不容辭。區區之數,望你笑納。

  文句不甚通順,字也寫得歪歪斜斜,寫字之人顯然胸中墨水不多。

  燕微生捧著那錠銀子,如獲至寶。他從來沒有想過,銀子竟是這樣可愛可貴的東西!

  他定下歡喜的心神,忖道:「究竟助我的人是誰呢?剛才一瞥那人的背影,好像是……決不會的,除非真的是活見鬼了!人有相像,何況不過是背影?一定是我看錯罷了。」

  燕微生緊緊捏著銀子,先回到先前的饅頭店,好好飽餐了一頓。然後到兵器鋪子買了一柄稱手的單刀,再到當鋪買了一套比較像樣的故衣,以為明天赴宴之著。還剩下六兩有多。

  此時已近西正,夜幕漸垂,寒山遠火,四周明滅,他心道:「明晚才去赴宴,明早還有大半個日頭的時光來挑賀禮,倒不必急忙一時。」想及明晚便是沈素心招親之時,心內興奮莫名。再想起明晚便能再與大俠相晤,更是恨不得時光快點過去。

  他走到河邊一處僻靜地方,倚著一棵大樹,盤膝坐好,對自己道:「爹爹,楚霸王,柳姑娘的事情慢慢再算,目下首要做的,是睡一個好覺,養足精神,應付明天招親之會。」運起燕家內功心法,叩齒集神,靜坐瞑心,初時還聽到流水淙淙之聲,漸漸心境空明,什麼也聽不到了。

  忽聽一陣叮咚、叮咚之聲,清澈傳來,燕微生精神一振,張開眼來。

  他粗通音律,聽出這是弦線之聲,心道:「如此恬靜良夜,明月如水,那位高人在此撫琴遣興?」

  只聽得弦聲再度響起,細一聽,卻原來是箏聲。歌聲隨箏音嫋嫋傳來:

  好花不與殊香人,浪粼粼。

  又恐春風歸去,綠成陰,

  玉鈿何處尋?

  木蘭雙漿夢中雲,小橫陳。

  漫向孤山山下,覓盈盈,

  翠禽啼一春。

  歌聲低迷,宛轉處有如情人喝喝私語,說是有如鳥語,世上又有那一種雀鳥唱得出這種動人的宛啼?

  燕微生不禁著迷,心道:「能夠唱得出這種歌聲的,一定是一位絕色美人。」好奇心起,走到河邊遠眺。

  皎皎明月,映照得小河如同白晝。一艘白色小舟,順河飄流,舟上一名白衣少女,美麗如仙,對水撫琴,香唇吐歌,如同仙界景象。

  燕微生只覺眼前淒述如幻象,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這是不是真的?她,她,她比在畫中更美!」

  白衣少女不是別人,正是燕微生魂牽夢索的人兒:沈素心。

  燕微生咬了一咬手腕,疼得他叫了出來:這是真實,不是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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