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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一


  馬原說道:「喝!口氣真不小。」

  朱火黃歎氣說道:「馬原!他們是有那份權勢的,你不曉得大內護衛的權勢有多大,就是當朝顯貴,有時候也要怕他們幾分,尤其是漢人。」

  戈易靈說道:「爹!你是怎樣回答他們的呢?」

  戈平說道:「我很坦白地告訴他們,不要跟我談摺扇的事,我沒有什麼話可以跟他們說的。同時,我也告訴他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除了名利之外,還有別的更重要的東西,那就是義……」

  戈易靈搶著說道:「跟那些人談義,爹!你是在對牛彈琴嘛!」

  朱火黃歎氣說道:「小靈子!你說錯了。對牛彈琴,牛至多是不懂,它不會因為你對它彈琴,它就拿角抵你的。可是這些人不同,他們不懂,恐怕還要用角抵你,用蹄踢你。小靈子!為什麼有些出世的高人,有人嘆息地說,人不如畜牲,就是這個道理。」

  戈平點點頭說道:「他們見威脅利誘都無效,最後在臨走之前,留下了狠話。他們說,如果不把這柄摺扇拿出來,三天之內,他們要把我這個莊子翻一個身。」

  戈易靈開始流下眼淚。

  馬原開始嘆息。只有冷月輕輕地說道:「戈伯伯!你有什麼打算沒有?對這些人,要作最壞的打算,又要有最妥善的對策。戈伯伯!你不會沒有妥善的安排的。」

  戈平沉重地說道:「為這件事,我確實做了最壞的打算,我也作了很慎重的考慮。我考慮的不是我的生命安全,不是全家人的安全。就在我剛才說過,自從承諾了這件事,我把靈丫頭寄託在海慧寺之後,我就有以身相殉的決心。冷月!戈伯伯沒有讀過多少聖賢書,但我也知道:人生自古誰無死?活一百歲,最後還是一個死字,因此,生死之事,我已經看得很開,唯一要注意的,是要死得其所,死得其時。」

  冷月眼裡流露著崇敬與虔誠,輕輕地說道:「戈伯伯!你自謙說沒有讀過多少聖賢書,可是我覺得你是第一等的讀書人,你真正做到了聖賢所教誨的事。冷月學到戈伯伯的一句話,終身受用。」

  朱火黃卻於此時接口說道:「戈平兄!你在那個時候,不能死啊!任務未完,死不是其時的。」

  戈平歎了一口氣說道:「是啊!如果只是一個不怕死,那就簡單了。我的問題不是在不怕死,而是在如何人負那四位不知姓名的遺老的以死相托。因此,我又想到一句話說:自古艱難唯一死。以前我不懂,人要死不是很容易嗎?不對!人要死在該死的時間和地點,那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冷月坐在戈易靈的身邊,輕輕地摟著她的肩,說道:「戈伯伯!你當時是怎麼應付的呢?」

  戈平說道:「我在深思之後,告訴自己,我不能死,我這一生只有一件事可做,就是保護這柄摺扇的安全無恙,而且要設法找到所要找的人。當我有了這個決心之後,我決定了當時的行動,我要離開家……」

  戈易靈揉著紅紅的眼睛,哀聲問道:「爹!娘有沒有隨著你一塊離開家?」

  戈易靈的話,問得有如巫峽猿啼,令人泣血。

  戈平說道:「當時我沒有打算帶你娘一同出走。」

  戈易靈淒厲地叫道:「爹!你好狠心……」

  朱火黃正色說道:「小靈子!讓你爹把話說完。」

  戈平黯然地說道:「是的!孩子!從道理上我送走自己的親生女兒,拋棄自己的妻子,確實是狠心!可是,我不能不狠心。我為什麼要離開家?我不是逃命,是保護摺扇不落人手。孩子!在決定離家之前,還有一件感人肺腑的事情。」

  他仰起頭,眺著遠空,似乎在調整內心紛亂的情緒,停頓了半晌,才又接著說道:「我要離開家的事,有兩個人知道。」

  他轉向戈易靈說道:「一個是你母親,其實在我決定離開金陵威遠鏢局的時候,你母親就已經知道了。這就是你母親了不起的地方,她沒有話可說,用自己的行動,來支持我的決定。當我告訴她,我要離開的時候,她很冷靜地說,這次一別,極有可能就是永別,她要我珍重,要我不要忘記海慧寺還有我們一個苦命的女兒。」

  說到此地,戈平也禁不住流下了眼淚,戈易靈早已經哭得如淚人一般。

  冷月摟住戈易靈,貼在她耳邊,輕輕地說道:「易靈姊!我真羡慕你,你有一位了不起的父親,又有一位了不起的母親,看我,連自己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該哭的是我啊!」

  戈易靈反抱著冷月,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倒是做了無聲的安慰。

  戈平用長袖擦去眼淚,說道:「還有一個人,是我的親信長隨,跟我走鏢多年,我已經將他看成自己的弟兄手足,而且,我們之間年齡彷佛,長得也有幾分相像。在我將決離去之前,我把事情告訴了他。他反對我這樣的離去。」

  朱火黃「啊」了一聲,臉上露出驚訝之色。

  馬原此時忽然說道:「這位老哥能跟隨戈爺身旁多年,人是一定錯不了的。他反對戈爺離開,一定有他的一套見解。」

  戈平說道:「說的正是。我問他為什麼反對?他說,我這次離開的目的,是為了保護摺扇,可是,當人們發現我走了,就會罷手嗎?當然不會,從此將演變成我在江湖亡命,各路人馬在江湖上追蹤,永無安寧之日,這不是我所希望的。」

  朱火黃點點頭說道:「對呀!戈平兄你當時是當局者迷,為什麼我們事後都想不到這個問題呢?」

  戈平點點頭說道:「朱大哥!你說的真對,我是當局者迷。在當時我只一心想到,逃離上蔡,就可以保護摺扇,就可以在江湖上訪察兩位世子。從沒有想到,亡命江湖,引來萬里追蹤的後果。」

  馬原這時候接著說道:「戈爺!依馬原在江湖上闖蕩的經驗來看,萬里追蹤,尚在其次,怕的是有心人利用你作餌,來順風吹火式的尋找到兩位世子。」

  戈平黯然說:「一點也不錯。我一經點透,立即就想到這一個更大的錯誤。於是,我真正的彷徨了,我不知該怎麼辦!」

  朱火黃意味深長地說道:「戈平兄!你那位親信長隨,能在這樣的緊急關頭,提供出這樣的意見,想必他已經是胸有成竹了。難道他沒有提供你可行的建議嗎?」

  戈平點點頭,又慘然地流下眼淚說道:「朱大哥料事如神,他確是胸有成竹。他告訴我,辦法是有,但是,他要我同意他的冒瀆與無禮。他說,他自幼跟著我,雖然沒有讀過什麼書,卻也在江湖磨練中,增長不少見聞。他說,從前漢高祖被圍困的時候,有一位大臣想出一個脫困的方法……」

  朱火黃及時擊掌歡道:「戈平兄!為什麼忠孝節義都讓你們一家占全了呢?你一再說你沒有讀多少書,可是你們一家的所做所為,愧煞千古多少讀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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