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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三五


  第十八章

  三日後,傍晚時分,金陵世家正門階台之旁,一個家人在那裡照料三匹青驄健馬,他先為健馬攏轡頭,套上鞍羈。又在那鞍羈兩側,一一掛上革囊與水袋,然後輕撫馬鬃,引頸朝門內望去,那模樣,好似府中有人遠行。

  須臾,正門寬大的屏風後面,絡續走出一大群人。

  當先一人,青袍佩劍,英風朗朗,那是雲震。

  與雲震一肩之差,那人氣度軒昂,紫衣飄飄,手裡握著一隻碧玉洞簫,洞簫輕輕敲打自己左掌,正是「鎮遠侯」薛逸民之孫——薛頌平。

  這時,高夫人——薛貽身著宮裝,頭挽高髻,清澈的眼神,似帶戚容,緊隨薛頌平身後,跨出了門檻。

  隨後是鐵娘、引鳳、歸隱農、周公鐸、一本和尚,「丐幫三老」與單彤,西門咎與齊、牛兩小走在最後。

  三日來,西門咎的性情好似有些變了,他此刻右手拉著牛大寶,左手拉著齊小冬,竟是有說有笑,一改昔日冷酷之色,狀頗歡愉,也不知究竟與兩小說些什麼。

  一行在階台之上站定,牛大寶掙脫西門咎的手掌,跑下階台,將手中的酒葫蘆掛在鞍羈上,轉身叫道:「師父!俺走了,您一定要來啊!」

  只見西門咎綻容笑道:「為師的自然要來,不過,幫主既然不棄為師頑劣,又不計較為師昔日之非,今後的行動,可得聽從幫主了……」

  周公鐸接口笑道:「師弟不必再提往日之事,往日之事,譬如昨日死去,此刻只要時時不忘『八臂』師叔對你的教誨也就是了。」

  西門咎哈哈笑道:「西門咎的確愧對泉下恩師,我縱然積惡難返,今後若不殺他幾個惡人,不但死後無顏見恩師於地下,就是腆顏苟活,也對不起雲震的一番苦心了。」

  這西門咎的性格,確實與常人不同,聽他的語氣,可知他已有意向善,終於被雲震感動了,但這等悔悟之詞,旁人惟恐表現得不夠誠惶誠恐,以求取信於人,他卻哈哈大笑,對旁人信與不信,絲毫不放在心上。

  西門咎頓了一頓又道:「雲震!一路之上,你自己小心了,我那徒兒是你所薦,你也要好生照顧,閒暇之時,督促好好練,莫要砸了老叫化的名頭。」

  雲震舉手一拱道:「老前輩儘管放心,晚輩理會得。」

  西門咎點了點頭,高夫人接口道:「雲震!修羅指的變化無窮,勤加練習,自然熟能生巧,還有那羅侯神功,平兒轉授你的才是正宗,一路之上,多與平兒切磋吧!」

  雲震躬身道:「晚輩不敢懈怠,請夫人放心。」

  高夫人又道:「那千年茯苓,僅此一支,你要仔細藏好了。」

  雲震輕輕拍著左襟,表示茯苓藏在左面衣襟之內,甚為妥貼,同時恭聲道:「這支茯苓關連張前輩積年重傷,晚輩身受張前輩活命傳藝之恩,今承夫人慨然賜贈,晚輩天膽也不敢大意。」

  高夫人微微頷首,道:「那好,見到北斗劍張大俠,替我問好致意,就說我已對當年之事,深感歉疚,如今凶嫌已得,我與歸老、周幫主、一本大師等人稍作停留,不日也將陸續前往六詔,搏殺那羅侯老魔,聊贖前愆,假若日子寬裕,我當轉往大盆山探望他的傷勢。」

  雲震恭敬地道:「當年之事,夫人乃是志切兄仇,張前輩俠義為懷,胸中寬大,當不會記在心上,夫人毋庸介意才好。」

  高夫人微微一笑,道:「你不必安慰我,只要將我的心意說出來就是了。」

  雲震連忙道:「是,晚輩一定詳稟張前輩,夫人還有什麼吩咐麼?」

  言下之意,巴不得即刻起程。

  三日相聚,高夫人深知他是惦記高潔的安危,與那北斗劍張鑄魂的傷勢。後者她心中歉意極深,前者更是骨肉連心;一日也不能安枕,聞言之下,戚然之色,頓時籠上眉梢,幽幽說道:「要講的早已講了,路上但願你竭力隱秘行跡,也不妨查查谷總管的去向,那穀濤功力甚高,江湖閱歷更是超人一等,他三日未歸,必是追蹤潔兒去了,若能找到他結伴同行,我就放心多了。」

  這番話充滿愛意,好似慈母對那即將遠行的遊子,諄諄囑咐,卻仍是放心不下,雲震聽了,心頭一酸,連忙垂直首應了聲「是」。

  高夫人又道:「你們若是先到六詔,切切不可輕舉忘動,可到那維摩嶺昭安寺中投宿。昭安寺的方丈法名淨虛,與我有數面之緣,提起我的姓名,他自會接待你們,這一點,你務必記在心中。」

  雲震躬身道:「晚輩記下了。」

  高夫人點了點頭,日注薛頌平,眼眶微紅,道:「平兒,你心切父仇,到了六詔,怕是忍耐不下,但你務須記住,咱們薛家一派單傳,你又未娶妻生子,家中之人,但知你來金陵探望姑媽,卻不知你是蓄意復仇而來。那羅侯老賊功力深厚無比,姑媽我自知差他一籌,你萬萬不是他的敵手,故此你必須忍耐,莫要意氣用事,以免出了差池,姑媽就無法向你爺爺交代了。」

  薛頌平想起父仇,心緒激蕩,顫聲說道:「姑媽的吩咐,侄兒自當牢記在心,但潔表妹在老賊手中,拖延日久,安危著實堪慮,我想……」

  這話正是雲震想講的,但高夫人未容薛頌平說下去,已自揮手截口道:「不要亂出主意,百日之內,潔兒無妨。」

  薛頌平頗是不忿,道:「暗中探探羅侯宮的虛實也不行麼?」

  高夫人斬釘截鐵,道:「不行!羅侯宮的虛實我知道,用不著查探。」

  「這個……」

  高夫人微有怒意,臉色陡沉,道:「平兒!你務必要忍,若不能忍,那就留下跟我走,莫要到了六詔,擅作主張,壞了大事,害了雲震。」

  薛頌平眼見高夫人已有怒意,縱然心意難平,對那「害了雲震」四字,也不甚解,此刻也只有唯唯應「是」了。

  高夫人頓了頓,轉首回顧,道:「各位有話交代雲震麼?」

  周公鐸道:「雲兄弟,本幫的連絡暗記你都記下了?」

  雲震道:「晚輩記下了。」

  周公鐸道:「那很好,路上若有意外事故,或是留下暗記,或者本幫弟子傳訊,那就不虞失去聯絡了。」

  歸隱農道:「雲震,那大盆山武婆婆性格暴燥,她未見過薛公子,若是堅持不讓薛公子進山,你千萬忍耐,不要與她爭吵。」

  雲震道:「晚輩知道,晚輩自有分寸。」

  歸隱農揮了揮手,道:「那你走吧,見到張大俠,代咱們問好。」

  雲震翻身縱上馬鞍,拱拱手道:「老前輩保重,夫人保重,咱們六詔見。」

  韁繩一帶,就待縱馬離去。

  一本和尚忽然叫道:「雲震……」

  雲震拉住馬韁,道:「大師尚有吩咐麼?」

  一本和尚道:「那姓武的老婆婆掌力渾厚,你近來功力大進,若是起了衝突,你就與她比比掌力,殺殺她的威風。」

  此話一出,不明內情之人,但覺他的言語與歸隱農恰恰相反,不覺深為詫異,明瞭內情之人,俱知這和尚往日進山之時,吃過武婆婆的苦頭,心中之氣,迄未能平。但這等借人之力,為自己消氣之事,也只有他說得出口,因之大笑之聲,譁然而起,原本陰沉窒塞的離愁,頓時煙消雲散,為那笑聲悉數驅去。

  雲震不覺莞爾,朗聲道:「若是起了衝突,雲震不讓大師失望就是。」

  雙腿一夾馬腹,那馬頓時昂首揚蹄「希聿聿」長嘶而去。

  薛頌平與牛大寶早在馬背相待,見狀匆匆朝送行之人拱了拱手,撥轉馬頭,揚鞭一揮,縱馬跟了上去,眾人直等人馬消失,始才相率轉回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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