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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但見周公鐸舉手一揮,回頭一顧無影神丐,道:「偏勞長老送一瓶『芝血六神散』過去。」

  此話出口,雲震頓時如釋重負,暗暗喜忖道:倒底是領袖一幫,名馳江湖的人,這份氣度就非常人可及!

  西門咎怔了怔,卻不領情,抗聲道:「不行!西門咎不受你的恩情。」

  無影神丐走了過來,將一隻翠綠藥瓶交給雲震,接口道:「廣德城外,老叫化承你未下毒手,這瓶『芝血六神散』,算是報答昔日之惠,算不得恩情。」

  西門咎口齒微動,話未出口,雲震已自急急道:「老前輩不要再固執了,眼下將有非常事故,晚輩尚須借重您哩!」

  啟開瓶塞,傾了一半白色藥末在創口,另一半強迫西門咎服下,齊小冬連忙將那創口包紮起來。

  這片刻,羅侯公子早已率領屬下退了回去,場中只剩下幾具屍體,大半傷在西門咎鋼筒毒針之下。

  羅侯神君不愧的是心機深沉之人,雲震臨空飛至,他內心的疑懼,實在不下於羅侯公子,但他卻能不動聲色。靜靜地觀察了一番,這時始才陰聲一笑,道:「雲震,你能接下老夫一掌,端的不易,此刻趕來,莫非自認功力已足,要擊回一掌去麼?」

  雲震初登峰頭,心懸多端,連那牛大寶也未一顧,此刻聽得羅侯神君問起一掌之約,這才移目向他望去。

  羅侯神君身踞南隅,身後除了高大威猛的莫成以外,人影幢幢,環立著三五十個青衣人,那些青衣人一個個身佩兵刃,目露神光,看去都是一流高手,再加上羅侯公子帶來的四童、四女、八俊等,為數不下六十餘人,其聲勢之浩大,與實力之堅強,比丐幫尚要超過一倍有餘。

  雲震看得暗暗心驚,臉上卻淡淡一笑,道:「雲某非是狂妄自大之人,那一掌以後再說吧!」

  羅侯神君眉頭聳動,道:「那你急急地趕來,為了什麼?」

  雲震坦然道:「敝友為令徒所困,雲某乃是馳援而來。」

  羅侯神君目光一瞪,道:「來此馳援?莫非想在此地繼續拼鬥下去?」

  雲震道:「好在此刻已經歇手了。」

  羅侯神君陰聲一哼,道:「若未歇手,你是打算插足啦?」

  雲震夷然道:「那是當然的事,神君多此一問了。」

  羅侯神君臉色一沉,道:「旁人不知與人有約,猶有可說,你卻是明知故犯,難道認為老夫無力取你性命麼?」

  雲震見到羅侯神君臉色陰沉,殺氣騰騰,內心著實震動了一下,但他眉目軒動,卻又朗聲一笑,道:「神君不覺得薄於責己麼?」

  羅侯神君冷聲一哼,道:「你的膽愈來愈大了。」

  雲震侃侃而言道:「人爭一個理,佛爭一炷香。事實乃是令徒率人來此尋事,若是礙著神君與人之約,這責任也該由令徒承擔。何況戰事已歇,雲某並未礙著神君,神君不責令徒,反而一味苛責雲某,天下寧有此理?」

  他話聲剛歇,西門咎倏地高聲道:「你怕死嗎?」

  雲震微微一怔,道:「老前輩何出此言?晚輩豈是怕死之人。」

  「既然不怕死,你跟他嚕嗦什麼?」

  羅侯神君呵呵大笑,道:「西門咎,看來你是不怕死了。」

  西門咎大步而出,峻聲道:「叫你徒兒出來,老夫先宰他……」

  雲震前跨一步,伸手將他拉住,急急道:「老前輩且慢……」

  西門咎一掙不脫,住步沉聲道:「羅侯小子仰仗人多,乘虛鑽隙,刺了老夫一劍,擊了老夫一掌,老夫難道就此罷了不成?」

  原來前此一場亂戰,歸隱農等人武功固然了得,但那羅侯公子與北斗劍張鑄魂齊名,一身功力非同小可,況且他手下人多,群毆群攻,根本不講江湖規矩,歸隱農等人自然不是敵手,差幸西門咎凶名在外,悍不畏死,羅侯公子對他甚為顧忌,他那鋼筒毒針,發必傷人,更是霸道無倫,令人防不勝防,故此得以保持不敗之局,但局勢也僅僅未敗而已,那險象仍是層出不窮;脫困可也不易。

  正當此時,雲震突然長嘯而至,他那嘯聲分散了西門咎的心神,微愣之下,致遭羅侯公子擊中一掌,又遭一名白衣少女刺中一劍。西門咎本是窮凶極惡之人,性格更是暴戾無比,這口怨氣,他自然忍不下去了。

  雲震正想勸他幾句,那羅侯公子卻已搶先冷笑道:「西門咎,虧你還是成名人物,臨敵交手,講求抱元守一,心不二用,誰叫你分神他顧,授人以隙的?」

  西門咎氣得猛一跺足,吼道:「小子,你過來!」

  羅侯公子不屑道:「過來幹麼?哼!敗軍之將,還敢言勇?」

  雲震道:「老前輩,您別中他激將之計……」

  西門咎鬚髮皆動,大聲厲笑,道:「雲震,你別怕那老羅侯,老夫可未將他放在心上。」

  舉臂驀然一揮,掙脫了雲震的手掌,大步行去。

  「老人家,您聽我……」

  西門咎獨目一瞪,峻聲截口道:「不聽!快讓開!」

  他那形象十分兇惡,雲震不覺往後退了一步。

  但周公鐸揚聲喚道:「西門咎留步。」

  這位一幫之主,畢竟別有一種懾人之威,西門咎聞得這聲呼喚,不由自主地身形一頓,轉臉道:「什麼事?」

  周公鐸緩緩說道:「你該聽雲兄說一句話。」

  他語氣雖是和氣溫柔,卻自具一股威嚴逼人的力量,西門咎微微一愣,獨目閃動,忽然冷聲道:「你是在命令我麼?」

  周公鐸淡淡地道:「羅侯神君好似與人相約在此處見面,咱們不能壞了武林常規。」

  西門咎冷聲一哼,道:「臭規矩!」

  轉臉而行,對周公鐸之言仍是不聽。

  忽聞齊小冬尖聲叫道:「西門咎,你算不算人?」

  西門咎霍地旋身,怒容滿臉,道:「你敢損我?」

  齊小冬高聲道:「什麼損你?你若是人,就不該一意孤行!」

  西門咎微一怔,齊小冬接著又道:「你不聽幫主令諭,不過是丐幫的叛徒,但若失去雲大哥這樣一個朋友,那就再也無人同情你了。」

  西門咎又是一怔,但他終究是冷酷成性的人,旋即冷聲道:「老夫何須要人同情?」

  齊小冬一聲冷嗤,道:「那你根本不能算人,難道我還講錯了麼?」

  雲震急得高呼道:「齊兄弟,你怎可對尊長如此無理?」

  他是怕一旦激發西門咎的凶性,那將是個自相殘殺之局,豈知齊小冬一點也不體諒他的心意,竟而抗聲道:「大哥不必責備我,論輩份,他算得是小弟尊長,但這種是非不明,善惡不分的尊長,小弟實在不敢恭維。您往日曾經囑咐我,為他『盡力周全』,我縱然對那勸人向善的事完全外行,卻也時時記在心上,不敢忘懷,但按眼下的情形看來,這惡人竟是這般罔顧情意,那還談什麼『改過向善』?我看大哥也不必再費心了。」

  西門咎聞得此言,內心若受巨雷陣擊,一時獨目環顧,看看周公鐸,又看看羅侯公子,最後將目光落在雲震身上。他這時目光如電,好像要將雲震看個洞穿,其實他心中正在叫喊著:「這孩子對我很關心,這孩子果然對我很關心!」

  突然間,一股衝動的情緒湧上心頭,脫口叫道:「孩子,你要我忍下那一掌一劍之辱麼?」

  要知人類本是感情動物,愈是行為乖張,看去冷酷無情的人,那感情愈是濃厚強烈,只是平日深藏心底,未曾被人引發罷了。這種人,大半幼遭孤苦,受盡折磨與歧視,即使有人愛顧,那份情意也不夠深切,若是一旦覺得有人真正關心他,他那深藏心底的感情,也就毫不保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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