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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華堂內本有隱隱談笑之聲傳出,此刻卻是鴉雀無聲,全堂默然,百十雙眼睛,齊都轉向門口,投注在他身上。

  雲震雖是初臨這等場面,卻是夷然無懼,抬目橫掃,但見整座華堂,席開二十餘桌,每桌的人數雖然不等,但俱是武林健者。

  正中太師椅上那人道:「你且過來,你的座位在此。」

  那人黑袍罩體,黑紗蒙面,看不見臉貌,只見身材不高,兩隻眼睛神光逼人,那冰冷的語氣,更是森嚴無比,令人懾服。雲震倏然覺得那人就是金陵王,因為他想起這聲音在初進王府,遇見雯兒的那天晚上聽到過。

  他不慌不忙,氣定神閑地走了過去,抱拳道:「在下雲震,見過金陵王。」

  黑衣人目光註定在他身上,仍是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且坐下。」

  雲震只見右邊一席,空無一人,當即獨踞一桌,坐了下去,坐下之後,心裡不免又驚又疑,暗暗道:這是首席,難道是為我留下的?

  原來所有席次,乃成梯形排列而成,這一席正是右邊的首席。

  左邊一席,羅侯公子座在下首,面東打橫之位,則是鬚髮俱白、體形高大、鳩臉鷹鼻,身著杏黃寬袍的陰森老人,那虯須威猛的『一掌公』莫成,正虎視眈眈的站立老人身後,不用說,那老人即是羅侯神君。

  雲震心下存疑,臉上神色不動,自然地將目光移去上首,只見鐵娘手拄鋼杖,甯立黑衣人身後,高潔一身白衣,坐在黑衣人左側,那位置與雲震斜面相對,但高潔神情冷淡,卻是瞧也不瞧他一眼。

  雲震知道面前的高潔就是雯兒,不禁心頭一酸,黯然垂下頭去。

  黑衣人突然沉聲道:「雲震!你且見過羅侯神君。」

  雲震悚然一震,暗忖道:是啊!這等時機,我怎能空懷感傷?當即抬起頭來,朝那陰森老人拱拱手,朗聲道:「在下荊州雲震,見過神君。」

  羅侯神君皮笑肉不笑,陰陰地道:「你就是雲震?據說你已習會本宮『羅侯心法』,是嗎?」

  雲震道:「不錯!」

  羅侯神君道:「習會本宮心法,算得是本宮弟子……」

  雲震道:「『羅侯心法』本是佛門經典,在下算不得神君門下。」

  羅侯神君微微一怔,道:「你未去過六詔,朝過祖師,倒也說得過去,待此間事了,老朽帶你回山,再行拜師之禮……」

  雲震道:「在下並無拜神君為師之意。」

  羅侯神君道:「那可由不得你,須知習我心法,為我弟子,此乃武林共行不易之理,你難首甘願冒大不韙?」

  雲震道:「在下巧得『羅侯心法』之日,尚非武林中人……」

  羅侯神君道:「如今呢?」

  雲震道:「如今雖已許身武林,卻已立志與武林同道共伸正義。」

  羅侯神君道:「嗯!豪氣干雲,志向可嘉,但『羅侯心法』乃是本宮之物,據說你已再次失落,如何向老朽交代?」

  雲震道:「『羅侯心法』並非神君交與在下,在下亦無據為已有之心,神君既知在下得而復失,就不該再與在下為難。」

  羅侯神君道:「此話雖有道理,但你是最後握有『羅侯心法』之人,老朽要追回『羅侯心法』,這是唯一可循之線索,舍你又去問誰?」

  雲震道:「這……」

  一時語塞,竟然接不下去。

  羅侯神君年老成精,何等精明,緊接道:「吞吞吐吐,莫非有難言之隱?既有難言之隱,老朽不問也罷,且待日後慢慢查訪就是。」

  羅侯公子突然插口道:「師父,您可不能信他,這小子奸滑得很。」

  羅侯神君尚未答話,雲震已自忍耐不住,沉聲道:「公子原是武林成名人物,為何出口傷人?雲某俯仰無愧,豈能訛詐你一本『羅侯心法』?」

  羅侯公子冷哼道:「你既俯仰無愧,何不說出落在何人之手?」

  此言當真,設若西門咎也在身側,雲震一定會向他取回『羅侯心法』,還給羅侯神君,但西門咎不在,他自然不會說出現在酉門咎身上,替西門咎惹上一身麻煩。

  他微一吟哦,立即坦然道:「公子說得有理,這樣吧,後年泰山之會,在下負責尋獲『羅侯心法』,親手交還令師徒。」

  此言一出,就連那黑衣人,也不覺大為震動。

  雲震與羅侯神君對答之際,黑衣人的目光一直凝注在雲震身上,他縱然黑紗蒙面,看不出神情,但從眼神變化上判定,可知他對雲震甚為贊許。但雲震說出泰山之會四字,身軀立即顫動了一下,眼神也隨之變為淩厲駭人,似欲擇人而噬,任何人見了,也將從心底泛起陣陣涼意。

  那羅侯神君更是沉不住氣,變色道:「你……你是『雲中子』蘇鉉門下?」

  雲震心頭一震,暗忖道:我怎的如此不知警惕,習藝未成,怎可輕易洩漏底細,日後可麻煩了。

  但他畢竟是能肩能擔之人,隨即定下神來,侃侃道:「不錯!在下算得是蘇老前輩門下。」

  羅侯神君還想要再問什麼,忽聽黑衣人一擊掌,冷哼道:「上席……」

  刹時間,人影閃動,杯盤輕響,每個桌子上,已有人送上美酒佳餚,當真是菜香四溢,醇酒沖鼻,令人食欲大動,饞涎欲滴。

  黑衣人面前,這時已有人抬來一張檀木方桌,桌上也是金盆玉樽,擺滿酒菜,他擎杯在手,高聲道:「各位但請開懷暢飲,酒後本人有樁大事,要向各位宣佈,請!」舉杯一仰,領先幹了一杯。

  羅侯神君師徒,看似不能釋懷,但此刻已不能再說什麼,只得舉杯就唇,悶悶地喝起酒來。

  羅侯神君初見雲震時,已為他的氣宇風華所吸引,細加端祥,更覺資質超人,骨格特佳,乃是練武的上上之選,加以雲震已習『羅侯心法』於前,頗有收雲震為徒之意,故雲震縱然不假辭色,一再頂撞,他仍是和顏悅色,不以為忤,但聞得雲震乃是蘇鉉門下,這情況就大大的不同了。

  他此刻一半是驚疑,一半是莫名其妙的恐懼,恐懼眼前這位少年人,將來是他真正的剋星,恨不得立時就將雲震毀在掌下,以絕來日之後患。

  雲震卻不知羅侯神君已暗起殺心,他正在臆測黑衣人將宣佈的『大事』,那多半是高潔與羅侯公子聯婚之事,此事一經宣佈,就如同以白染皂,再努力亦將徒勞,他必須設法在黑衣人宣佈之前,使他取消此意,才能阻止金陵王與羅侯神君結盟為害,蹂躪江湖。

  但此事談何容易,他與歸隱農等研計數日,尚是石可玉獻計,才定下利用『太陽丹』這條計謀,而目下如何使羅侯公子服下『太陽丹』,仍是問題重重,哪裡想得出其他更好的方法?故此,雲震正自愁腸百結,癡癡地,連酒也未沾唇。

  席間群豪喧囂,猜拳喝令之聲,此起彼落,震耳欲聾。

  酒過三巡,黑衣人再次起立,擎杯道:「各位請再喝一杯,聽本人宣佈一事。」

  群豪歡聲雷動,同時紛紛起立。

  突見雲震也霍地起立,大喝道:「且慢!金陵王,此事宣佈不得。」

  席間刹時靜寂下來,人人俱用驚奇的目光望著雲震。

  黑衣人鎮靜如恒,淡淡地道:「你知道本人將宣佈何事?」

  雲震激動地道:「我知道,你欲將令嬡下嫁于羅侯公子。」

  群豪聞得此言,立時發出陣陣私議之聲。

  黑衣人軀體一震,目光神光一現而沒,道:「你是怎樣知道的?」

  雲震道:「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您決定此事,大大地差了。」

  黑衣人目蘊怒色,但聽得一個『您』字,卻又將怒色斂去,冷聲道:「妄論旁人是非,你不覺過於狂妄?」

  雲震點頭道:「是!在下願意受責,但在下為前輩著想,為令嬡著想,為天下武林著想,敢請您取消此念。」

  黑衣人一聲冷哼,道:「假若我不願取消呢?」

  雲震道:「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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