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易容 > 河嶽點將錄 | 上頁 下頁
九四


  石田哂然道:「老夫這一走,你的一切希望都破滅了。」

  雲震淡然一笑,隨即臉色一整,肅容道:「生死由命,富貴在天,晚輩本不是貪生怕死之輩。」

  石田冷冷說道:「那麼你發誓吧,老夫餘日不多,你的責任不小,可不是說著玩的。」

  雲震歎一口氣,道:「可是,晚輩的生命早已許人了。」

  石田厲聲道:「許給誰?」

  雲震朗聲道:「北斗劍張大俠,對晚輩有再造之恩,明年重九之日,還有一個『泰山之約』,晚輩早已下定決心,此身奉獻武林,一者酬答知己,二則不負此生,晚輩的性命,早已不屬於自己了。」

  石田容色聳動,仿佛頃刻之間,腦中轉了千百個念頭,突然牙根一咬,道:「好!念你是一位豪傑,老夫再給你一條路走。」

  雲震道:「力能所及,無不應命。」

  石田神色激動地道:「如果老夫將這個孫女給你,你就成了老夫的孫婿,莫說『太陽丹』,就是老夫這條命,也可贈送給你。」

  石小妹面紅過耳,急道:「爺爺啊!你好糊塗,我還要不要做人嘛?」

  石田抗聲道:「老夫是說『如果』,他若願意,還得苦苦衷求老夫哩!」

  他王屋老人,原是目高於頂,狂傲絕世之人,只因深知孫女的性情,知道她固執任性,既已對雲震傾心,事情就已鑄定,成功倒還罷了,若不成功,就是一個悲慘的結局,若無阻力,她那情意不淡薄一點,阻力愈大,那就越陷越深,更加無法改變了。

  石小妹父母早喪,自幼在祖父卵翼下長大,也是一個心高氣傲之人,她與雲震並非一見鍾情,情苗一長,不禁有手足無措之感。以往,她只是作弄雲震,欺雲震武功不及自己,如今反而要向雲震表達愛意,她不知怎樣做才好,也感到太突然了。

  這祖孫二人,將雲震引來此地,轉彎抹角,終於表達出真正的心意,但話說出口,老少二人,心頭同是怦怦亂跳,緊張到了極點。

  要知石小妹是個閨女,只因雲震與高潔之間有一段情,石田迫不得已,才公然提親,只要雲震說一個『不』字,他祖孫二人就得遭受無比的羞辱,以他王屋老人的身份,實在承當不起這份折辱,石小妹女兒之身,更是受不起這種打擊。

  這一瞬間,他祖孫二人固然緊張,雲震也經歷了從來未有的困境,他心驚膽戰,手心直冒冷汗,好幾次口齒啟動,欲言又止。

  這時,江濤拍岸之聲,彷佛霹靂般震耳,冷月清光,映照著懸崖上三條人影,空氣愈來愈重,似乎凍結了。

  驀地,石田雙目一睜,精光逼射,月色下,宛如兩道冷電,投注在雲震臉上,道:「當機立斷,你講話啊!」

  石小妹突然膽怯,哀聲道:「爺爺,我是決不練那『太陽功』了,你將丹丸給他,咱們也不多管閒事,我陪著你,北上燕雲,西下雲夢,五湖四海,隨便哪兒去玩吧!」

  石田怔了一怔,道:「逃避得一時,逃避不了一生啊!」

  石小妹幽幽一歎,顫聲道:「那……那也不成啊!」

  雲震忽然將頭一昂,道:「老前輩……」

  石田鬚髮顫動,道:「怎麼樣?」

  雲震道:「晚輩幼遭孤苦,落魄江湖,深知人情的冷暖。」

  石田冷冷說道:「老夫知你胸懷大志,練武很勤,而且是知書明理的人。」

  這片刻間,雲震誠惶誠恐,說話之際,字字斟酌,不敢絲毫大意,石田和石小妹,四道目光,緊緊盯在他臉上,一瞬不瞬。

  只聽雲震緩緩說道:「小子何德何能,老前輩如此錯愛……」

  說話中,腦海之內,不覺幻起了雯兒的倩影,倏地,秀髮披肩,白裙曳地的雯兒,變作了豔如桃李,冷若冰霜的高潔,一時間,只覺得唇枯舌敝,講話如此的艱難。

  石田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意,冷冷說道:「老夫要瞧瞧你,看你究竟是以武林大局為重,或是以個人的私情為重?」

  這時,雲震心內千頭萬緒,紛亂無比,覺得每一件事都是充滿了矛盾和衝突,令人無法理出一個頭緒,因之也無法衡量每件事的價值。

  石小妹見他面色苦惱,沉吟不語,不禁熱淚迸流,哭叫道:「爺爺,我受不了。」

  石田大為激動,道:「咱們並未虧待誰啊!」

  石小妹哭道:「你將『太陽丹』給他,讓他走。」

  雲震見她此時此地,依舊幫自己求取丹藥,不禁大為感動,心頭冒起一陣酸痛的感覺。

  石田忽然控手入懷,取出一個高約兩寸,色澤耀眼的血紅玉瓶,自言自語道:「這瓶中藏的就是『太陽丹』,為了這一粒丹丸,老夫不知費去多少心血,就這樣平白送人,拿去喂那羅侯公子麼?」

  雲震眼看他那神情激動,不勝痛惜的模樣,突然感到自己求取此丹,實在過份。但是,這條計策是石可玉定的,雲震病急亂投醫,走到了這牛角尖內,縱想變計,也是再無良策了。

  石田手托玉瓶,犀利的目光,冷冷一望雲震,道:「小子!老夫寧可將此丹丸投入江中,也不平白無故的送給你。」

  雲震怔了一怔,戚然道:「晚輩覺得,如此婚姻,並非小妹之福,老前輩未免不智!」

  這時,石可玉哭聲愈衷,石田心煩意亂,雲震更是暗暗愁急。倏聽石田怒喝一聲,道:「也罷!『太陽丹』給你。今生今世,雯兒也好,高潔也罷,你絕不能娶她為妻,這是最後一條路,走與不走,一言而決。」

  雲震雙眉一蹙,飛快地瞥了石可玉一眼,也不知腦海之內,倒底轉些多少念頭,但覺雯兒無辜,高潔堪憐,石可玉也一樣值得同情,反正自己獻身江湖,此身已非自己所有,就是終身不娶,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腦中念頭電轉,心中隱隱作痛,但恐再生枝節,當即慨然道:「好!晚輩遵命行事,今生若有妻室,決不是金陵王之……」

  石可玉淚珠不斷,見雲震皺眉蹙臉,不勝愁苦,心中不忍,口中不覺失聲,道:「雲哥……」

  石田滿頭白髮,根根顫動,怒目向石可玉瞥了一眼,突地恨聲道:「哼!」玉瓶一扔,猛一跺足,縱身疾躍而去。

  石可玉猛地一震,急道:「爺爺……」

  石田恍若未聞,轉眼之間,身形已在百餘丈外,隨即消失不見。

  雲震接住那血紅玉瓶,搖了一搖,知道內中是一粒蓮子大小藥丸,急忙揣入懷中,道:「小妹,時光不早……」

  石可玉頓足哭道:「你走啊!誰拖住你了?」

  雲震心頭泛起一陣歉疚的感覺,眼看江水滔滔,景色荒涼,真怕她一時糊塗,尋了短見,當下抓起她的手腕,向馬上扔去,自己也飛身一躍,跨上馬背,喝一聲『走』!縱馬疾馳而去。

  霎時間,蹄聲得得,兩匹黃驃寶馬,奮蹄揚鬃,直向金陵趕去。

  一路疾馳,片刻未停,趕到寅牌時分,金陵已然在望。

  忽見歸隱農、一本和尚、齊小冬站立道中,神情疲怠,那西門咎懷抱鋼筒,孤伶伶地坐在一旁。

  雲震和石可玉翻身下馬,兩人滿頭大汗,喘息不已。

  齊小冬滿臉倦容,有氣無力地道:「雲大哥找著『太陽丹』了?」

  雲震喘息道:「幸未辱命,諸位又與人動過手了麼?」

  歸隱農點了點頭,道:「此刻金陵城中,滿街都是羅侯宮的爪牙,城門口有人把守,戒備森嚴,如臨大敵……」

  雲震眉頭一蹙,道:「完全是為了對付我等?」

  歸隱農道:「照理來說,單是對付我等,用不著如此緊張,但老朽想不出,還有什麼人與羅侯宮為敵?」

  一本和尚道:「那批臭賊出城搜索過幾次,咱們與其交手,越打敵人越多,眾寡懸殊,只得走避,真他XX的洩氣!」

  石可玉一望雲震,道:「那相親之會,訂在什麼時候?」

  雲震憂形於色,道:「據說是今日正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