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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那六人正當心神專注之際,聞言之下,齊齊吃了一驚。

  歸隱農倏地哈哈大笑,道:「張大俠,老朽記性太差,再有三日三夜,也記不熟這篇文字。」

  武婆婆冷冷說道:「這些穴道名稱,排列得既不規則,又不押韻,縱有過目不忘之才,也無法全都背熟。」

  周公鐸撚須—笑,道:「梅女俠想必記得大致不差了。」

  那梅蕙仙搖首笑道:「勉強記住了一半,時間一久,那就靠不住了。」

  張鑄魂心中暗道:「這幾個人都是內家高手,武學已入堂奧,卻無一人領悟出其中的玄妙,由此看來,武林命運,也只好寄望於下一代了。」

  心念轉動,感慨叢生,不禁喟然一歎,道:「諸位既是無法熟記,那就先進飲食,再聽我細細解說。」

  武婆婆道:「老婆子無心飲食,你先講吧!」

  張鑄魂沉吟片刻,緩緩說道:「諸位那紙上的穴道變化,乃是以奇經脈為『天干』,以穴道為『地支』,按六六之數,順序排列,再依小周天,周而復始。」

  眾人都驚哦一聲,各自低頭,朝手中的素箋望去。

  張鑄魂目光一掠眾人,接道:「諸位只須記個大概,回頭施法之時,諸位可將素箋拿在左手,隨時參看。」

  一加點撥,眾人已是豁然醒悟,再去記那些穴道名稱,果然容易得多,不過,由於那變化過份繁複,要想全部記熟,依然是萬分困難之事。

  須臾,白瑛率領那兩名道童奔了過來,每人手中捧著一個託盤,盤中陳列著酒食。

  張鑄魂將手一擺,命三人將託盤放在石床之上,大聲說道:「諸位必須進些飲食,以免腹中饑餓,無力做事。」

  周公鐸一言不發,端了一碗白飯,隨意揀了點小菜,退向一旁,一面食用,一面繼續默記穴道的名稱,眾人一見,紛紛效尤。

  這景象十分滑稽,一群名馳江湖高手,散處在石室中,一面吃飯,一面去死記穴道的名稱,全然失了體統,但眾人已隱約感到,那「六丁抱一大法」,乃是一種曠古絕今的玄妙武學,眾人的心神為那武學吸引,已逐漸忘了一切。

  雲震雖是無心飲食,但見眾人都在用飯,也就端起碗來,緩緩食用。

  他食而不知其味,幾次三番,移目向張鑄魂望去,希望找一個講話的機會,但張鑄魂似是存心回避,始終不看他一眼,使他無法啟齒,

  過了片刻,眾人全都食罷,白瑛匆匆收去碗筷。

  那道童忽向白雲道長道:「啟稟師父,藥已煎好。」

  白雲道長走到藥鐺之前,拔下頭上的道簪,在那藥鐺封口上,剌了一個小孔。

  霎時間,一股濃烈的藥味,彌漫全室,淹蓋了原來那氤氳的香氣。

  白雲道長用力嗅了幾下,沉吟片刻,終於端起藥鐺,啟開封口,倒出大半碗藥汁。

  這時,眾人心頭有一種奇異的預感,覺得有一件極端重大的事,頃刻之間,就要作一決定,因之,所有的目光,一齊集中在那大半碗藥汁上。

  但見白雲道長手端藥碗,緩緩走了過來,將那半碗藥汁小心謹慎地放在張鑄魂面前沉聲說道:「十八年前,貧道開始為你師徒療傷,因你師徒二人五臟離位,心脈破損不堪,除非『千年靈芝』那種靈藥異草,否則任何藥物,都無法治療你師徒的傷勢。」

  張鑄魂肅然道:「道長的恩德,我師徒……」

  白雲道長截口道:「以貧道與你太乙門的交情,感激之言,那也勿須說了。」

  語聲微微一頓,接道:「靈藥難求,十八年來,貧道踏遍千山萬水,僥倖尋到—支百年以上的雪蓮,和一截三百年以上的老參,直到近日,才湊齊其餘的配料,煎出這半碗藥汁。」

  張鑄魂道:「晚輩深知這半碗藥汁的價值。」

  白雲道長輕輕歡息一聲,道:「貧道也明白,你才華過人,十八年的垂死掙扎,你的醫道,

  已在貧道之上了。」

  張鑄魂淒然一笑,道:「久病成良醫,道長也給了晚輩無數的教益。」

  白雲道長淡然,道:「說不上教益二字。」伸手一指那半碗藥汁,接道:「閒話表過,藥在此處,只夠一人服用,貧道心已盡到,如何處置,由你作主。」

  張鑄魂雙手抱拳,肅容道:「多謝道長。」

  白雲道長口齒啟動,欲言又止,默然後退三步。

  此時,人人屏息而觀,廣大的石室中,一片沉寂,落針可聞。

  倏地,張鑄魂一轉臉,兩道堅定而冷峻的目光,銳箭般逼注在雲震身上,冷冷道:「雲震。」

  雲震混身一顫,脫口道:「弟子在。」

  張鑄魂沉聲說道:「你可明白,『不落言詮』四字?」

  雲震道:「弟子……」目光一垂,低下頭去。

  張鑄魂藹然一笑,道:「那麼你是全然明白了。」伸手一指藥碗,接道:「服下吧,連藥渣一起吞下。」

  忽聽武婆婆厲聲喝道:「且慢!」

  張鑄魂含笑道:「老前輩有何指教?」

  武婆婆怒聲喝道:「什麼不落言詮,老婆子根本就不明白。」

  張鑄魂突然放聲大笑,道:「老前輩,你以為雲震願意服用這半碗藥汁麼?」

  武婆婆冷冷一哼,道:「靈藥,起死回生,豈有不願服用之理?」

  張鑄魂淡然道:「老前輩以為他有膽量服麼?」

  武婆婆微微一怔,冷笑道:「螻蟻尚且貪生,誰能不想活命,半碗藥汁,一仰而下,用不著什麼膽量。」

  雲震面龐—轉,冷冷望了武婆婆一眼,雙目之內,突然湧出兩行熱淚,轉過身子,舉步向門外走去。

  張鑄魂呆了一呆,峻聲喝道:「回來!」

  雲震住足站定,緩緩轉過身形。

  張鑄魂目光灼灼,緊盯在雲震臉上,一字一頓地緩緩說道,

  「知遇之恩,豈可不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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