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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忽聽無影神丐厲聲道:「西門咎,幫主大駕在此,還不上前參見?」

  西門咎冷冷一笑,身形一折,足踏城垛,向東掠去。

  但聽周公鐸揚聲喚道:「西門咎。」

  到底這領袖一幫,名馳江湖之人,別有一種懾人的威儀,西門咎聞得呼喚,不由自主地身形一頓,喝道:「什麼事?」

  周公鐸緩緩說道:「丐幫並未將你逐出幫外。」

  他雖無疾顏厲色,卻自有一種迫人的力量,西門咎微微一愣,

  「幫主」二字,幾乎脫口而出,話到唇邊界,忽又將心一橫,冷冷說道:「我正等著丐幫,將我西門咎逐出幫外。」

  周公鐸淡然道:「此時此地,你逃不出丐幫的掌握。」

  西門咎冷笑道:「未必。」

  周公鐸淡淡一笑,道:「廣德城外,承蒙你手下留情,放了無影長老一條生路,咱們以德報德,今夜之間,決不與你為難。」

  西門咎想到那日饒了無影神丐一命,完全是因為雲震之故,不覺低下頭去,朝肋下的雲震望了—眼,口中說道:「既不留難,你我後會有朋,改日相遇,再清算舊帳。」轉身奔去。

  周公鐸峻聲道:「且慢。」

  西門咎怒聲道:「你待怎樣?」

  周公鐸道:「天地雖大,何處是你的安身之地?」

  西門咎冷笑道:「那是本人的事,你不必掛慮了。」

  周公鐸微微一笑,道:「雲震已是羅侯神君亟欲擒獲之人,你自身尚且難保,將他帶在身旁,豈非自取殺身之禍?」

  提到雲震,西門咎心中無端的激動,怒聲道:「西門咎已非丐幫之人,一身禍福,獨自承當,閣下免操心了。」

  忽聽雲震道:「老前輩,我已被羅侯公子點壞了「厥陰心脈」,僅只剩下十天好活,老人家何必枉受牽連,不如放下晚輩,獨自離去吧!」

  西門咎聞言,心頭忽然泛起一陣淒惻之感,怔了一怔,毅然道:「你放心,老人決然竭盡所能,救你活命,萬一你不幸喪命,老夫舍此殘生,一定搏殺羅侯公子,為你報仇雪恨。」

  這幾句話講的激昂慷慨,仁義凜然,周公鐸聽了,也不禁暗暗心折,雲震感念知遇之恩,更是熱淚泉湧,激動不已。

  但聞周公鐸道:「西門咎,你對雲震如此眷愛,到底為了什麼?」

  西門咎心中暗暗忖道:為了什麼?不過是造化弄人,情不自禁罷了。

  心中在想,口中說道:「那是西門咎個人的事,你不必問了。」

  周公鐸道:「你細想生平,覺得以你的為人行事,對雲震有所裨益麼?」

  西門咎冷笑道:「世間多的是外貌忠厚,內心機詐之人,差異所在,不過是做過壞事之後,是否被人覺察而已。」

  周公鐸微微一笑,道:「強詞奪理,似是而非。」語音微頓,突然話鋒一轉,接道:「實對你講,北斗劍張鑄魂張大俠,他已遍托武林同道,在這東南半壁,搜尋雲震的下落。」

  西門咎眉頭聳動,截口問道:「為了什麼?」

  周公鐸道:「所為何事,我等亦不知情,但你應該明白,張大俠在武林中何等身份,何等聲譽,他一言既出,凡我武林同道,識與不識,誰能不替他賣命?」

  西門咎暗暗心驚,忖道:「北斗劍名滿天下,雲震不過無名小卒,這兩人有何關係呢?」

  忖念中,冷冷說道:「你們都願意替張鑄魂賣命,我西門咎獨來獨往,偏不買他的賬。」

  周公鐸哂然道:「那也隨你,但你搭救雲震,既是出於情意,何不想一想,雲震身負重傷,若要救他一命,是你有把握,抑是張大俠更有把握?」

  西門咎口齒啟動,欲待答言,頓了一頓,終於忍住。

  要知北斗劍張鑄魂乃是北道雲中子的衣缽傳人,文才武功,無不高人一等,江湖之上,眾口交譽,已是不爭之論,西門咎雖目空一切,卻也覺得難以與之比擬。

  忽聽雲震道:「老前輩。」

  西門咎心噗地一跳,道「幹嗎?」

  雲震道:「晚輩想見那張人俠一面。」

  他連受重創,元氣斷喪殆盡,講起話來,中氣全無,沿聲嘶啞難聞,但西門咎卻似耳鼓之內,突然響起—個焦雷,被震得呆立在風雪之中,半晌不知答言。

  雲震以為他未曾聽到,重複道:「晚輩想在臨死之前,見上張大俠一面。」

  西門咎木然呆立,沉默良久,陡地淒然一笑,緩緩說道:「本來就是。張鑄魂是名傾天下的俠客,西門咎窮愁潦倒,孤魂野鬼而已,你原該見張鑄魂一面。」

  雲震啞聲道:「晚輩不是這意思。」

  西門咎仿佛未曾聽到雲震的話,自言自語道:「也對,張鑄魂交遊廣闊,相識滿天下,去求一求他,或許能找著一點靈丹妙藥,救你一條性命。」

  雲震急聲道:「老前輩誤會晚輩的意思了。」

  只昕周公鐸縱聲道:「西門咎,你平心靜氣地想一想。」

  西門咎冷冰冰的截口道:「不須想了。」飄身下城,木然走到周公鐸面前,將棉被裹住的雲震送了過去。

  周公鐸接過雲震,眼看西門咎那心灰意懶,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暗暗忖道:二十年不見,這逆賊神情已是大改,也顯得蒼老許多了。

  但聽西門咎冷冰冰說道:「我交給你的是活人,若有差池,我血洗丐幫。」話未講完,倏然閉口,轉身飄然掠去。

  雲震急聲喚道:「老前輩。」

  西門咎恍若未聞,展眼之間,那孤寂的背影,消失於風雪之中。

  周公鐸目送西門咎離去,轉向無影神丐道:「此間的事,偏勞長老了。」

  無影神丐躬身道:「幫主清放寬心。」

  周公鐸點一點頭,手托雲震,鑽進了馬車之內,那小叫化躍上車座,馬鞭—揮,驅車疾馳而去。

  這時,天將破曉,風雪交加下,那小叫化高踞車座,左手捏轡,右手揮鞭,趕得馬車旋風一般,直向南方沖去。

  車廂中一閉漆黑,雲震擁著被褥,靜坐一隅,腦海之內,回憶著西門咎幾次相助的情形,心頭甚感歉疚,想到自己命在旦夕,

  今日一別,後會難期,不禁忽忽若有所失。

  忽聽周公鐸道:「這位老弟,大名真是雲震麼?」

  雲震微微一怔,道:「在下姓雲名震。」

  周公鐸道:「中州一劍雲翼,是老弟的什麼人?」

  雲震道:「那是先父。」語聲微微一頓,接道:「幫主對在下的身份,莫非有所懷疑?」

  周公鐸笑聲道:「那倒不是,我只是猜測不透,張大俠如此渴望見老弟一面,

  原因何在?」

  雲震惑然道:「幫主受張大俠之托,尋找在下,難道連個中原因也不知道?」

  周公鐸道:「張大俠乃是咱們素來敬仰之人,他有所差遣,朋友們樂於效勞,他既不講出原因,咱們也就不便追問了。」

  雲震道:「在下也不明其故,否則定然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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