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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


  西門咎心神一凜,身形閃電般橫移尺許,翻手一撩,向射來的鐵箸抓去。

  但聽無影神丐冷冷一哼,餘下那支鐵箸震起一片烏光,激電般襲了過來,原來那支鐵箸已到了左手,靈蛇吐信一般,猛刺西門咎的雙目,瞬息之間,連刺了二十餘下。

  這一輪疾攻,恍若長江大河,滾滾而下,迫得西門咎迭連閃避,大有手忙腳亂,應接不暇之勢。

  要知無影神丐輕功蓋世,臨敵之際,占盡便宜,因此中年以後,難得遇上動用兵器的時候。西門咎雖是丐幫中人,也從未見過無影神丐的兵器,他這一套武功,純屬自行研創出來,其中揉合著刀劍、鐵筆、點穴钁、峨嵋刺等各種兵器的招術。最厲害的還是兩支鐵箸隨時會脫手飛出,襲擊敵人穴道要害,而一支鐵箸如暗器般射去時,另一支則狂風暴雨一般,猛然攻襲過來,似此時進時出,時而左手,時而右手,招式詭異莫測,恍若魔術一般,極難招架。武功稍差之人,看上幾招,已是眼花繚亂,頭暈目眩了。

  西門咎一招受制,頓落下風,虧得二十年潛修苦練,武功已臻爐火純青之境,百忙之中,撤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招「雷霆乍閃」,反擊過去。

  只聽一連串的叮叮之聲,就這一招之際,兩人的兵器已飛快地交接了八次之多,西門咎那兵器看似竹筒,原來也是純鋼所鑄。

  此時,兩人兵器出手,展開了一場搶制先機,以快打快的拼鬥,展眼之間,二人交手已五十餘招。

  這二人各出絕學,打得如火如荼,由於兩人出手如電,快捷無比,雲震一旁觀戰,根本看不出招式往來,更看不出誰佔優勢,誰落下風。

  可是,無影神丐辱駡西門咎之言,雲震聽得一清二楚,而西門咎除了惱羞成怒之外,並無一言辯白,這情形使雲震不勝震驚。尤其「殺父辱母,大逆不道」八字,仿佛一層濃重的陰影,緊緊籠罩在雲震心頭,令他迷惘、沮喪、失望,心情說不出的沉重。

  要知西門咎雖然眇一目,跛一足,在雲震的心中,卻是一位古道熱腸,和藹可親的長者,而雲震自幼受父母薰陶,心田之中,充滿了俠義情懷與正直之氣,「殺父辱母,大逆不道」,在他來說,乃是匪夷所思,不可想像之事。

  他並未肯定西門咎真是這種梟獍為心,禽獸不如的人,但覺無影神丐不可能無中生有,無故放矢,西門咎無一言自辯,未免有默認之嫌。這情形令他疑雲滿腹,心頭極為不安,對於交戰的二人,竟是不知希望何人得勝才好。

  展眼間,二人惡戰已近百合,無影神丐丹田之內陡地一陣奇痛,真力忽散,腦中一陣激劇的昏眩。

  高手對搏,豈能有此差池,無影神丐神情不對,西門咎已知對方毒氣浸入內腑,舊創已然轉劇,不禁敞聲狂笑道:「臭叫化,今日方知西門咎的手段吧?」

  欺身上步,鋼筒猛砸而下。

  這一招似奔雷疾電,無影神丐已無招架之力,但憑數十年浸淫武學的本能,頭暈目眩中,身軀疾地一折,避開當頂的一擊。

  只聽蔔的一響,無影神丐雖咬緊牙根,依舊慘呼一聲。

  那純鋼所鑄,形似竹筒的兵器,砸在無影神丐左肩頭上,打得無影神丐肩骨粉碎,口噴鮮血,摔倒在地。

  西門咎何等毒辣,一掠而上,絲毫不加考慮,兵器一揮,罩頭砸了下去。

  但聽雲震喝道:「手下留情。」

  西門咎陡然一怔,轉臉一望雲震,峻聲道:「為什麼?」

  雲震原是一時衝動,被他一問,不覺愣住,頓了一頓,硬起頭皮,大步走了過去,一指倒臥血泊中的無影神丐,道:「這人已傷在老前輩手下,而且傷勢如此沉重,他已再不能與老前輩為敵,老人家何必趕盡殺絕,不留餘地!」

  酉門咎何等老練,一聽雲震講話的口氣,已無早先那種親密意味,頓時知道他對自己的觀感有了改變。

  他乃是老奸巨滑之人,适才不過激戰之後,心情較為浮躁,才疾顏厲色的向雲震喝問一句,這時心情一弛,回過味來,立即容色一改,哈哈一陣大笑。

  雲震本來以為自己多管閒事,西門咎必然反臉相向,哪知他非但不怒,反而敞聲大笑,而且笑得如此開心,如此歡暢,一時之間,倒是大為窘困,仿佛自己做了一件莫大的傻事。

  只見西門咎笑聲一斂,朗然道:「孩子,知人知面不知心,你不瞭解老夫,難道瞭解這老叫化?你聽他含血噴人,誣衊老夫,就以為老夫真是壞人,他是好人麼?」

  雲震暗暗忖道:「這話也對,片面之間,焉能驟加認定,何況江湖之上,險詐重重,沒有那麼簡單的事。」

  心中在想,口中赧然道:「晚輩倒也不是認定誰好誰壞,只覺得這位老人家偌大的年紀,又是老前輩的故人,縱有爭執,見了勝負,也就罷了,何必定要斬盡殺絕,不留一點餘地。」

  說活中,無影神丐已停止呻吟,由血泊中掙扎坐起,閉目而坐,調息體內的真氣。

  西門咎向他冷冷一望,頗有不屑之意,轉向雲震笑道:「孩子,如果這老叫化確是十惡不赦之人,老夫立意殺他,以絕後患,你又如何?」

  雲震臉容一整,肅然道:「晚輩不信,天下有十惡不赦之人?」

  無影神丐倏地雙目暴張,厲聲喝道:「有!」

  西門咎猛一轉面,目如利箭,冷冷凝視著無影神丐,神情之間,隱含威脅之意,大有無影神丐只一多口,就立即取其性命之勢。

  無影神丐恍若未見,嘿嘿乾笑一聲,道:「西門咎,你何不問老叫化,誰是殺父屠母,欺師滅祖,無惡不作,十惡不赦之人,你問啊!」

  西門咎怒發如狂,厲聲咒駡道:「老匹夫!」

  西門咎右掌一揮,猛然拍去。

  但聞雲震怒喝道:「老前輩!」

  這三人同聲喝吼,鬧成一團,天下事就是如此不可思議,雲震不過懷著一腔熱血,由於正義感的驅使,不願西門咎殺害無影神丐,而西門咎心毒手狠,猶如毒蛇猛獸,聞得雲震的喝阻之聲,偏偏不能無動於衷,就是下不了手。這情形,說穿了也不過是情感而已。

  要知西門咎闖蕩江湖數十年,大半生是在孤獨與逃亡中生活,如今年事已高,無妻無子,無朋無友,連個衣缽弟子也沒有,那寂寞淒涼之感,雖大奸大惡,寡人獨夫,同樣堆以忍受,自與雲震相遇後,雲震那赤子之心,那淳樸的天性,那熱誠的情感,都在不知不覺,有形無形中,震撼著西門咎的心靈,使得西門咎不由自主地,對雲震產生出一種特殊的情感。那是一種鍾愛,一種發乎自然的情感。此一情感,西門咎自己也分辨不出來,但卻已經生長在他的心靈深處,而且根深蒂固了。

  此際,無影神丐電莫名其妙,不知這毒若蛇蠍的西門咎,何以會對一個少年如此顧戀。他目光連轉,在西門咎與雲震臉上來回數次,突然叫道:「小兄弟,西門咎想收你作弟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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