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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二


  一切變化都來得太快,快得使人短時間內不知該怎麼應變。

  所有的人,臉上的表情都驚訝無比,但卻沒有一個知道該怎麼行動。

  一段令人窒息的沉寂過後,白鳳公主突然驚醒似的大叫一聲,飛撲向寒松齡,顫慄惶恐地緊緊抓住寒松齡的雙手,叫道:「松齡,你……你覺得怎麼樣?」

  臉上除了有些難以置信的神色之外,寒松齡沒有其他異樣的表情,淡淡地,他說道:「沒什麼,白鳳。」話落伸手抓住垂在胸前的那對軟劍,欲待拔出。

  驚恐地再度抓住寒松齡的雙手,白鳳公主叫道:「不要拔,松齡,我求求你,不要拔。」

  寒松齡苦笑了一聲道:「白鳳,你要我永遠帶著它們?」

  白鳳公主急聲道:「先止住血脈再拔。」

  兩人對話的這段時間,四絕書生與北海幫主及雪俠白鳳儀等人,已把鐵血君王圍困了起來。

  鐵血君王淡淡地向四周面帶煞氣的人群望了一眼道:「各位,你們下手吧。」

  美婦人急叫道:「誰敢動手。」

  四絕書生冷冷地道:「夫人,我們敢。」

  鐵血君王沉聲道:「你們下手吧,沒有人能阻擋你們,我鐵血君王今天認栽了。」

  美婦人飛身躍落鐵血君王身邊,急聲道:「你……你怎麼啦?」

  鐵血君王道:「夫人,論技藝,今天倒下去的該是我。」

  美婦人痛苦地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忍不住;」

  鐵血君主冷冷地道:「你該忍住才是,『鐵血君王』四個字是靠血汗換來的,你很清楚不是嗎?」

  美婦人美目中淚珠閃動著,脫口道:「可是,你……你叫我見死不救?夫妻原是同命鴛鴦,你!」

  鐵血君王沉聲道:「不錯,夫妻同命,但是,你可曾想過死有時比活著更恰當些?」

  美婦人流著淚道:「我們是出來救自己的女兒,難道說就在找到女兒的這一瞬間,你,你就要拋下我們了」

  恰在這時,少女與那老道士趕了過來,那少女正是玉女鳳君儀,那道士,霍然竟是塞北游龍真一道人。

  向場內的鐵血君王與寒松齡掃了一眼,玉女鳳君儀粉臉一變,喘息著道:「我,我來晚了。」

  好似突然找到了救星,美婦人急步沖到玉女鳳君儀身前,激動地探臂把她抱人懷中,泣聲道:「孩子,你可回來了,但是……唉,孩子,勸勸你爹吧。」

  鳳君儀黯然一歎道:「娘,江湖是非自有公論,你叫我怎麼個勸法?」

  似乎沒想到自己的女兒會突然變得這麼冷酷無情,美婦人駭然地鬆開雙臂,向後連退了兩步道:「君儀,你是沒聽懂我的話還是你變了?」

  鳳君儀有些吃力地道:「娘,你的話我聽懂了,我也沒有變,爹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

  不錯,她比自己的女兒更清楚自己丈夫的性子,好像突然失足跌下了萬丈深淵,美婦人手足無措地脫口泣聲道:「君儀,我們就這麼看著你爹他……」底下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也沒有勇氣說下去了。

  堅定地搖搖頭,鳳君儀道:「當然不,娘,但是,解鈴仍需系鈴人。」話落轉向塞北游龍真一道人,道:「道長,君儀欠你的恩情,今生今世將永遠無法奉還了,但是,我是個貪求無厭的人,我……」

  塞北游龍真一道人坦然地道:「姑娘,我們此來的目的是否相同?」

  鳳君儀道:「是相同的,但是……」

  真一道人正色道:「姑娘,事情並沒有到我們想像中的那種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們這一陣猛趕,沒有白費。」

  鳳君儀道:「可是,家父他……」

  塞北游龍真一道人道:「貧道與寒松齡雖然沒有什麼深交,但我仍然深信他不是那種斤斤計較的人。」

  美婦人明白女兒的用心了,聞言急聲道:「道長,錯的是我。」

  沒想到在武林中素以冷做著名的她會突然自動認錯,真一道人微微一怔,然後寬慰地笑道:「夫人,你能知錯,事情會有你滿意的轉變的。」

  美婦人沉痛地道:「道長,我……我們母女此生不知該怎麼謝你才好!」

  塞北游龍真一道人道:「夫人,不用謝我,假使你覺得貧道所言還有值得考慮之處的話,請你多想上一想,貧道就心滿意足。」話落一頓道:「整個江湖,原是一體,不容許有獨善其身之人,貧道識淺技薄,難動大局,夫人,你們卻不同。」

  在這一刹那間,美婦人突然覺得自己明白了許多事情,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語道:「是的,江湖一體,休戚相關,過去我們怎麼就從來沒想到這一點。」

  塞北游龍真一道人緩慢地走到寒松齡身前,笑了笑道:「寒少俠,還認得貧道嗎?」

  注視著真一道人那張白得全無一絲血色的老臉,寒松齡訝異地道:「道長,在下不但認得是你,而且一直都在想著你,因為,你一直伴在猛虎身邊。」

  塞北游龍真一道人微微一怔道:「伴虎,你早就知道貧道的身分了?」

  寒松齡道:「只有猜測。」

  真一道人道:「現在證實了?」

  寒松齡點點頭。

  真一道人似乎已忘了自身的生死,他好奇地問道:「憑什麼證據使你那麼肯定?」

  寒松齡沉重地道:「你的傷,道長。」

  真一道人道:「不錯,三佛台的老二心魔傷了我,而且是致命傷,但我卻以為很值得。」

  寒松齡一呆,道:「道長,誰都很重視自己的生命,你怎麼卻說值得呢?」

  寒松齡真一道人開朗地道:「寒少俠,當你知道你自己絕保不住自己的生命時,你會追求什麼?」

  寒松齡道:「理想。」

  真一道人道:「不錯,理想,寒少俠,貧道此刻就是為了理想而犧牲了,但我的理想,有一部分卻必須仰仗著你來使它實現。」

  寒松齡道:「道長,我能嗎?」

  真一道人道:「寒少俠,先不說你能不能,你該先問問貧道的理想是什麼才是。」

  寒松齡道:「道長要說?」

  真一道人道:「我如果不說,便將永遠沒有機會說了。」話落一停,渙散的眼神突然一聚,他道:「使整個武林,恢復往日的平和。」

  寒松齡道:「這與我有關?」

  真一道人凝重地道:「完全取決於你,寒少俠,當然,如果你能有個得力的幫手,事情會進行的暨快,更順利。」

  心中有些明白了,朝對面木然而立的鐵血君王掃了一眼,寒松齡道:「你替我找到了?道長?」

  真一道人道:「是的,寒少俠,我替你找到了,有時候,敵人會成朋友,同樣的,朋友也能變成敵人。」

  寒松齡道:「道長所言,似乎未盡全意。」

  真一道人道:「我以為你會想得出來才是。」

  寒松齡暗自一歎道:「那人在場吧?」

  真一道人一笑道:「寒少俠,你已知道那人是誰了,還要貧道再說出他的名字來嗎?」

  寒松齡道:「的確不用了,道長,你該先調息一下養傷吧。」

  真一道人搖頭道:「不用了,少俠。貧道的傷,我自己知道,如果受傷的當時,就急加調息,不急奔上這五六十裡地,或許有救,此刻,只怕已太晚了。」

  寒松齡急聲道:「道長,藥醫不死病……」

  真一道人接口道:「佛渡有緣人,少俠,貧道就是有緣人了。」

  寒松齡道:「道長……」

  真一道人道:「少俠,我們都是練武的人,自己當然知道自己的傷勢如何。」

  寒松齡默然了,怔怔地,他望了真一道人好一陣子,才道:「道長,為了我你急急趕來,而卻耽誤了你自己。」

  真一道豪邁地道:「少俠,你該說貧道是為了替武林挽留一股強勁的正義之師而趕來的,三佛台安排下的毒計,貧道相信絕瞞不過你,但另一種力量卻將迫使你們動手,你們一碰上,這股強勁的力量便將因此而消失,三佛台,正希望你們如此。貧道奔走江湖,目的就是要找一股真正能與三佛台對抗的力量。既然發現了,貧道自知我能做的已全做完,生與死,均無關大局面了,少俠,我與你及秦皇島均沒有什麼交情,我不會為你或單為秦皇島私人的交情而舍生忘己地追趕至此。」

  寒松齡動容了。

  鐵血君王也動容了。

  寒松齡道:「道長,你要我怎麼做,說吧。」

  真一道人道:「棄私怨而顧大局。」

  寒松齡道:「道長指的是……」

  真一道人道:「你與鐵血君王之間的事。」

  鐵血君玉突然急步走到真一道人面前,沉重地道:「道長,你要我們怎麼做,說吧。」

  真一道人道:「替江湖眾生著想。」

  鐵血君王凝重地道:「老夫辦得到。」

  真一道人道:「寒少俠,你呢?」

  在場每一個人的目光都迫切地盯在寒松齡臉上,雖然沒有任何人在旁勸說,叫寒松齡答應,但每人臉上的那份期待與焦慮的神情,卻比勸說更具說服力。

  寒松齡本意原不想樹秦皇島這個強而有力的敵人,但是,卻無意假借外人之力來了卻他自身的恩怨,他很願意化去干戈,但卻不願締結同盟。

  注視著真一道人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寒松齡黯然神傷地道:「道長,晚輩很樂意答應。」

  真一道人似乎把心中唯一的一樁他最迫切要了斷掉,也最擔心了斷不掉的心願了卻,蒼白的臉上湧溢出一抹寬慰的笑意,他道:「貧道這條命總算沒有白丟。話落轉向鐵血君王道:「鳳翔天,貧道總算把你拉下水了。」

  鐵血君王神色木然地道:「老道,你拉我下水的代價是你自己的那條老命,值得嗎?」

  真一道人吃力地眨動了兩下眼睛,語聲渙散地道:「不值得的事貧道也不會做了……」話落突然仰天平跌在地上。

  幾乎是同時,鐵血君王與寒松齡搶到真一道人身邊蹲了下去,各自伸出一隻手臂,合力挽起真一道人的上半身,寒松齡急聲叫道:「道長……道長……」

  似已油盡燈枯,真一道人軟弱地道:「少俠,你……你的定力不……不如……鳳老兒。」

  鐵血君王仍然木然如前,遲緩地道:「老道士,我們關係不同。」

  會意地笑笑,真一道人道:「情到濃時恨……轉……薄。」說罷咽下了最後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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