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雪雁 > 玄門劍俠傳 | 上頁 下頁
一三五


  「不要問為什麼,如果你不阻住他們兩個,孩兒死也無法靜心療傷。」話聲斬釘截鐵,毫無轉變餘地。

  知子莫若父,狐裘老者深知愛子的個性,當下轉向正預備撲向台下的兩個堂主道:「二位堂主,不要追擊了。」

  兩位老者同時一怔道:「為什麼?難道咱們少主就這樣被姓寒的白白傷了不成?」

  白鳳環冷冷地道:「難道說二位真個不知道我白鳳環是傷在誰手中不成?」

  狐裘老者沉聲道:「環兒,你怎麼這般沒大沒小的說話,對長輩,怎麼可以這樣?」

  白鳳環冷冷地追問道:「二位堂主怎麼不開口呀?」

  兩位老者中,左側那個面如鳳幹了的桔子皮的老者道:「少主不是被寒松齡傷的嗎?」

  白鳳環冷笑道:「恰巧相反,我是被寒盟主救活的,這使二位覺得意外吧?」

  兩個老者心頭同時一窒,齊聲道:「這怎麼可能呢?」

  白鳳環冷笑道:「二位堂主是說我怎麼可能活到現在是嗎?」

  狐裘老者心地雖不是險惡,但他身為一派宗師,經驗、才智卻都有其過人之處,聞言心頭一動,針對問題核心問道:「環兒,那麼是誰傷了你的?」

  反手抓住自己的後領,白鳳環提足全身力氣,雙手猛然左右一分,嘶的一聲,一襲藍衣沿著背脊一分為二,露出雪白的背部,那上面豁然印著六個手指的一隻白色掌印。

  事實勝於雄辯,一切全都一目了然。

  祥和、厚道的老臉上,籠上一層厚厚的冷霜,狐狐老者扶著白鳳環,轉向兩個堂主道:「二位知不知情?」

  二人齊聲道:「屬下全不知情。」

  狐裘老者道:「不知情最好,我們回去再說,走。」

  兩個堂主急步攏上,要扶住白鳳環,狐裘老者卻伸臂把白鳳環挾於腋下,飛身向落鳳台下飛射而未,兩個堂主彼此互望了一眼,也跟著起身向台下飛馳出去。

  從二十多丈高的臺上翻落下來,雖然寒松齡全身功力未曾盡失,但重創之下,落地那一震,也著實不輕。

  在冰冷的雪地上,他躺了好一陣子,才慢慢地坐了起來。突然,他看到前面不到三尺處有一雙腳站在那裡,一雙屬於男人的腳。

  心在往下沉,人卻格外的冷靜,冷靜的甚至連頭都沒有抬。

  「寒盟主,有道是,龍困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姓寒的,你目前的境況可實在不好。」

  寒松齡道:「虎瘦雄威在,朋友,原來你傷了你的少主之後,便一直未曾離開落鳳台附近。」

  那人冷森的一笑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老夫若不在此等你,讓你一回到老巢,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寒松齡道:「朋友,有一點你仍然沒有考慮過,那白鳳環並沒有死,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那人森寒的一笑道:「你以為我會再回到姓白的那裡去?寒盟主,哈哈,你錯了,你大概還不知道你頸上那顆六陽魁首值多高的代價吧?」

  心頭一動,寒松齡冷聲道:「三佛台出的價吧?」

  「對,寒盟主,他們料定了你會找機會先與白老兒這幫子妥協,因此,叫我留意可乘之機,寒盟主,事到如今,你該相信三佛棋術高你一著吧?」

  寒松齡道:「到目前為止,的確是如此,不過,事情還沒成定局,朋友,我還活著。」話落突然仰起臉來。

  圓盤般的一張白臉,配上一雙彎眉笑眼、蒼發、蒼髯,更襯托出他的祥和氣質,只是,那張臉白得有些令人生厭。

  寒松齡道:「久聞塞外有個六指銀面柳元,大概就是朋友你了?」

  白麵老者點頭道:「不錯,寒盟主,那正是老夫我,只可惜咱們才一見面,就成永訣了。」

  寒松齡冷冷地道:「朋友,你的話說得很有把握。」

  柳元森冷地道:「老夫的行動,與老夫的話一樣的有把握,把握到連你站起來的時間都沒有。」

  寒松齡道:「朋友,你好像等不及了。」

  柳元陰沉地道:「寒盟主,夜長夢多,老夫的確有些等不及了。」

  後落雙掌猛然向上一揚,就要出手。

  就在此時,柳元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清脆冷怒的女人聲音道:「柳元,你叛幫賣主,該當何罪?」

  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六指銀面柳元很熟,熟得在潛意識中,他對這聲音有些畏俱。

  舉起的雙掌本能的頓了一頓,然後又突然醒悟似的全力對準寒松齡拍了下去。

  就在六指銀面柳元一頓之際,寒松齡的右手突然抽出寒劍扭轉著向外一揮,森寒的冷芒一閃,一道冷電飛射向六指銀面柳元腹部。

  砰然大聲響中,揚起一聲窒息般的沉悶哼聲,緊接著是一個少女斷腸般的嬌呼及一個婦人痛心焦急的驚叫關懷聲。

  混亂、錯綜的聲音全發生在短暫一瞬間,這眨眼的一段時間過後,全場突然陷入可怕的死寂。

  六指銀面柳元雙手緊緊地抓住小腹外面的一柄白色的劍柄,血紅的劍穗迎著冷淒的寒鳳飄動著。

  柳元小腹上並沒有絲毫血跡,但寒劍則確確實實地透體而出了,那張本來就白得令人生厭的老臉,此刻更泛上了死灰色。

  背貼在落鳳台結了冰的上壁上,六指銀面全力的一掌,把寒松齡震出了八尺多遠,他那張俊臉也白得泛青,鮮血沿著他緊閉的唇角,汩汩地向外流著。

  兩人此刻的現象,就是方才那短暫上瞬間所留下的後果。

  一個頭挽宮髻,柳眉鳳目,儀態端莊中透著逼人的高華氣質的四旬上下的婦人,扶著一個全身白衣,花容憔悴的少女,緩步走到寒松齡身邊,那少女,寒松齡認得她,正是雪俠。

  彎著腰,六指銀面柳元向前跨了兩步,盯著寒松齡慘然一笑道:「寒松齡,他們一開始就叮嚀我不要低估了你,如今,我仍然低估了你。」

  用手臂擦擦嘴角上的血,寒松齡冷冷地道:「很不幸,朋友,你一著失算竟付出了你永遠無法挽回的代價。」

  銀面柳元迫切地道:「你付的代價又如何?」

  寒松齡道:「朋友,我說出來你會失望,因為,我死不了。」

  宮髻婦人身邊的白衣少女——雪俠憂懼焦的地急聲道:「寒少俠,我快運功療治內傷吧,不要再說話了,快。」

  抬頭看看身側地二人,寒松齡淡淡地道:「姑娘,你我又相逢了,這是第四次,也是我最難堪的一次。」

  宮髻婦人柔和地道:「孩子,你很好強。」

  寒松齡道:「也許是如此。」

  宮髻婦人輕聲道:「既然知道,那就別再硬撐下去了,你傷得不輕,得儘快設法療治了。」話落探手從袖中摸出一個白玉瓶,遞給雪俠道:「儀兒,給他服上兩顆,你能走動嗎?」

  雪俠道:「能,娘,我能。」話落接過玉瓶,上前一步,在寒松齡身側蹲了下來,順手撥開瓶蓋,倒出兩粒白色大如桂圓核般的丹丸來。

  伸手把丹九送到寒松齡面前,雪俠關懷地道:「寒少俠,你快服下吧,這種丹九對內傷有奇效,快嘛。」

  寒松齡道:「姑娘,你忘了我們的立場了?」

  雪俠怔怔地盯著寒松齡那張平靜得異乎尋常的俊臉,道:「你,你仍把我看成敵人?」

  寒松齡道:「姑娘,嚴律之下無私情,你我目前的立場如此。」

  宮髻婦人道:「孩子,你曾救過我唯一的兒子,難道我就不可以報答你嗎?」

  寒松齡搖搖頭道:「夫人,令媛昔日在摩天嶺曾有三次示警相助之恩,寒松齡今夜之舉,也不過只能算是扯平而已。」

  雪俠淒惋地道:「你為什麼一定要把恩怨看得那麼重?」

  寒松齡沉重地道:「姑娘,我得領導他們。」

  此時已跌坐在雪地上的六指銀面柳元突然插口道:「寒盟主,你得領導他們消除所有能威脅你們的敵人是嗎?」。

  寒松齡道:「朋友,我知道你此言的用心,是想借刀殺人,不過你並沒有說錯,那是事實。」

  柳元一怔道:「寒盟主,假使老夫是你的話,在目前這種情況下,絕不會說後面那句話。」

  寒松齡道:「你我都不是初人江湖的人,朋友,誰都知道縱虎歸山,後患無窮。」

  柳元一怔,佩服地點點頭道:「行,的確行,寒松齡,你料事之明遠勝過老夫,不過,老夫仍有信心可以在黃泉路上等到你的,而且,時間絕不會太遠。」話落目光突然轉到宮髻婦人臉上,道:「夫人,你說是嗎?」

  宮髻婦人道:「柳元,你此刻該想想的是你自己了。」

  柳元道:「我?夫人,我已用不著替自己擔心,必須走的那條路已擺在我面前了,說起來,也活該如此,我早該想到小姐不可能真個等在家裡讓少主獨自來見寒松齡的,我少算了這一著而落了一個如此的後果。」

  宮髻婦人冷冷地道:「柳元,你還想說些什麼?」

  柳元道:「夫人,為本派著想,寒松齡放不得。」

  「你指的本派是哪一派?」

  柳元一怔道:「夫人,你……」

  宮髻婦人道:「驅虎吞狼,柳元,你仍在替三佛台設想。」

  柳元誠懇地道:「夫人,柳元已是將死之人,替哪一派著想,於我自己均無利益,目下是個三足鼎分之勢,而這種時機也不可能再現,夫人,這是消滅碧血盟的唯一時機。」

  雪俠聞言大驚,脫口道:「娘,別聽他的,他胡說,王叔叔、史叔叔與他都是同夥,我們消滅了碧血盟,將被完全孤立起來,我們不能上他的當。」

  柳元正色道:「小姐,你衛護他,只是為了自己一份傾慕的私心,寒松齡是梟中之雄,留下他,將給世間遺下無窮後患,因為,他比即將就木的三佛年輕得多,有他活著,令兄將永無出頭之日。」

  宮髻夫人心頭一動,鳳目中掠過一絲殺機,人,沒有不自私的。

  雪俠爭辯道:「娘,別聽他的,他在挑撥我們,因為他恨寒松齡而卻無力奈何他,因此,他想借刀殺人,消除他心頭之恨。」

  柳元慘然一笑道:「不錯,小姐,我恨他,但絕不只是為了我敗在他手中而恨他,主要的原因,我已說過,寒松齡是人中之龍,梟中之雄,他有獨霸天下的雄心,而殺盡他以為該殺的所有的人,自他出道至今,事實已證明我說的絕沒有錯,看看過去,有幾個與他對敵的人,在他手中逃過活命了」

  說得宮髻婦人更動容了。

  一把抓住寒松齡的肩膀,雪俠急聲道:「你說話呀?人家在誣陷你,你怎麼不說話呀?」

  寒松齡道:「姑娘,他沒有說錯,我定要殺盡所有我要殺的人。」

  宮髻婦人冷冷地道:「寒盟主,人,都要生存是嗎?」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