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雪雁 > 玄門劍俠傳 | 上頁 下頁
三五


  第五章 音夢谷風雲

  音夢穀參天的崖頂,不但連日來的大雪全停了,就連漫天的陰沉也已完全掃清。

  皓月的白光,本就有陰冷的感覺,此時再與漫山遍谷的白雪相映,雖然明亮猶如白晝,只是那種冷冽的白芒卻足以使身歷其境的認,打心底深處覺得發冷。

  白天,溶化的雪水,入夜結成一層薄冰覆蓋在積雪的表面上,潔白雖然如舊,但已沒有初落下時那麼鬆軟自然了,尤其冬雪時的那股嚴寒,使人格外容易體會得出,積雪上的這層薄冰帶來的巨大轉變。

  接雲的崖壁,潔白的冰雪以及那淒清冰冷的月光,這些似乎就是這深谷雪地入夜的唯一景象,除此之外,如果硬要說還有些什麼存在,恐怕就只有那充塞於四周那片無影無形而卻又不能不承認其存在的硬骨寒氣了。

  手中握著一柄白鞘紅穗的長劍,肩上停著一隻大如鷹隼般的雪白鸚鵡,穿著一身完全濕透了的白衣,他,就那麼冰冷,生硬或許該說有些麻木地一步一步的從冷潭穀通往音夢穀的那條狹尖的狹道上走了出來。

  體熱蒸散出的水氣,打從他身體四周觸晌上擴散著,隔著層層飄散的水氣向內望,他那張本已英挺脫俗的俊臉顯得更加謎人,但也更加神秘、朦朧與冷漠,沉重的腳步踩破積雪上的薄冰,響起刺耳的沙沙聲,撕破清淒,冰冷的黑夜,由死寂的谷内走向寂靜的谷外。

  就那麼一步一步的,他走完了那條不算短的狹道,沙沙的腳步聲截然而止,他停身在谷口不再往前走了。

  內心潛在的衝動,使他想轉過身去,再向谷内看看,但是一個突如其來的聲音卻粉碎了他內心的念頭,那是個嬌脆的女子聲音。

  「寒公子,小女子終於等到你了。」聲音才到,一個紅衣少女已飄浮在白衣少年身前,突然,她又驚口道:「寒公子,你身上的衣服怎麼全濕了。這麼冷的天,你會著涼的啊!」

  關懷的言詞神態完全是出自內心的,但這層真摯的關懷溫情卻沒有熔去白衣少年臉上那層淡淡的,飄忽的落漠孤寂。

  寒松齡低頭看看那身濕透了的白衣,淡淡地笑了笑,道:「不要緊,姑娘。」說話間,目光重又回到紅衣少女關切的粉臉上,問道:「姑娘是專程在這裡等我的?」

  紅衣少女粉臉微微一紅,輕輕地點頭道:「是的,寒公子,不過我家公主並不知道我到這裡來。」

  寒松齡淡淡地道:「憶蓮姑娘,我們分別有幾天了?」

  憶蓮道:「自上次一別,至今已有六天整了。」話落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道:「不過,寒公子,你可別誤會,我來此來的主要目的,並不是要……要……唉,寒公子,你雖然與我家公主僅只一面之交,並不瞭解她的為人,不過,我相信你一定看得出,她並不是那種施恩圖報的人。」

  寒松齡探手入懷,摸出一個臨時用青石磨出來的石匣,遞到憶蓮面前,莊重地道:「姑娘,你就是不說我也知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寒松齡生死尚且難料,報答贈藥之恩誰也不敢斷定其能否實現。」話落誠懇地道:「不過,寒松齡僥天之幸,大難未死,今天既有報答之物,自無恩不報之理,此果寒某在其未落地前摘下,功效可支援半個月之久,請姑娘將這個帶回去,奉上給公主。」

  憶蓮惶恐地向後連退了兩步,急搖著一雙玉手道:「寒公子,你……你誤會了,請……請你快收起來,我是絕不敢收的。」

  寒松齡微微一怔道:「姑娘,那你此來的目的是為了什麼呢?」

  寒松齡沒有再堅持下去,使憶蓮緊張的心情稍微放鬆了些,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寒公子,我等你等了好幾天了,等你的理由很簡單,我想問寒公子一句話,可以嗎?」

  寒松齡迷惑地看了憶蓮一眼,道:「只要我能相告的,姑娘請問無妨。」

  憶蓮粉臉上的笑容一收,莊容道:「寒公子,如果我不在這裡等你,你會把藥當面交給我家公主嗎?」

  寒松齡俊臉微微一變道:「姑娘的意思是說寒松齡會不聲不響地離……」

  憶蓮急搖著一雙玉手,打斷了寒松齡的話,搶口道:「寒公子,我知道你會把要還的還出去,我是說,你會不會把它當面交給我家公主?」

  寒松齡仍然不點不明白憶蓮話中的含意,鄭重地道:「假使我碰到公主的話,我會當面交給她的。」

  憶蓮忙道:「假使你碰到是別人而非公主本人,你會不會叫他幫你去見公主?」

  那張嬌豔迷人的臉兒,仿佛又呈現在寒松齡面前了,他的確想見她,但是他卻知道最好是別再見她,重見固然能使他腦海中的那張如畫的臉兒更清晰些,然而世間卻沒有不散的宴席,他知道自已還得做些什麼,而且,必須去做。

  寒松沉笪地道:「姑娘,我會把芝果托你帶給公主,我不會再去打擾她了。」

  憶蓮有點感傷地點點頭道:「寒公子,我知道你不會再去找公主了,因此,我—直在這裡等著你。」

  寒松齡一怔,道:「姑娘的意思是……」

  沒等寒松齡把話說完,憶蓮已搶口道:「寒公子,我不敢說要你去見我家公主,我想,我只能說求你求見見她。」聲音雖然嬌脆依舊,但卻掩不去那層濃重的淒涼與憂愁。

  寒松齡無法猜測她為什麼要求自己去見白鳳公主,迷茫地道:「姑娘,這是為什麼?」

  憶蓮以充滿憂愁的目光盯住寒松齡那張落寞、孤獨的俊臉,沉重的道:「寒公子,我知道你是個傲骨天生的少年俠士,我也知道這樣做對你是一種侮辱,也許是為了自私,也可能是我太瞭解公主的悲淒身世,因此,我提出了這個對你來說,極不公平的要求。」

  寒松齡俊臉上的落寞神色依舊,淡漠地道:「姑娘,你仍然沒有告訴我為什麼?」

  憶蓮以沉甸甸的聲音道:「寒公子,自冷潭谷口一別,我家公主好像完全變了,她比往日更沉默,更憂鬱了。」說著,說著,憶蓮好似陷進了往日的回憶中了,她微揚著臉,茫然地望著湛藍的夜空,自語似地道:「寒公子,你知道音夢穀之名怎麼得來的嗎?那是因為公主手中的瑤琴,公主寄託心中憂思,淒涼與孤獨寂寞的瑤琴聲而博來的,那如哀猿長啼,寡婦夜泣般的琴音,每每于夜深人靜之時,激揚起蕩心回腸的聲音,響徹全谷,令人聞聲渾然如沉夢中,不自覺地傷心淚下,那琴聲,我們雖然都常聽見,但卻沒有一次不為之淚下,因此我相信洞蕭吹散百萬兵之說,絕非純屬子虛之談。」

  話落深深地吸了口冷氣,她繼續說道:「公主過去因見我等常為琴聲而神傷,因此,非在心情極其煩亂的時候,絕不輕彈瑤琴,可是,寒公子,自冷潭谷口回去之後,公主日夜心煩,琴聲夜夜揚起,每次琴聲截然而止時,總見到公主淚下。」話說到此,憶蓮的目光凝注在寒松齡憂鬱轉濃的俊臉上,乞求地道:「寒公子,因此,我們都猜想這些或許是與你有關。」

  寒松齡深深地吸了口冰冷徹骨的寒氣道:「姑娘,也可能無關,是嗎?」

  憶蓮美目中突然浮上一層薄薄的水光,焦急地道:「寒公子,你是說你不想去見公主?你記恨她?還是你覺得她不值得你再見她一面?」

  寒松齡搖搖頭,苦笑道:「姑娘,你全說錯了。」

  憶蓮道:「那,那你為什麼不肯見她呢?」

  寒松齡仍然苦笑著道:「姑娘,我並沒有說不見她,是嗎?」

  憶蓮急上兩步,一把抓住寒松齡冰冷的左手,迫切地搖著道:「寒公子,你是說你答應去見我家公主了是嗎?」喜悅之情,沖去了男女授受不親的界限,她絲毫也沒發覺自己有沒有做錯什麼。

  寒松齡掃了一眼那張帶著淚珠的嬌面,感動地暗忖道:「世間竟有如此忠心尚義之人,我寒松齡縱然委曲些,也該成全她們一片苦心才是。」念頭轉完,他點點頭道:「是的,姑娘,我會去見公主的。」

  憶蓮好似突然變成了年幼的稚童,高興地跳著小腳道:「寒公子,你真好心腸,你一定有個世間溫暖和藹的家,絕不會像我家公主在這樣遠離父母,離井背鄉地流落異鄉。」

  寒松齡落漠地笑了笑道:「姑娘,你猜錯了。」

  憶蓮興頭減少了一些,又問道:「那一定有很多友愛的兄弟姊妹,對嗎?」

  寒松齡淡漠地搖搖頭,緩慢地道:「沒有,姑娘。」

  憶蓮有些驚訝,道:「你是說你根本就沒有家,也沒有兄弟姊妹?我不相信,」

  寒松齡側過臉去,看看肩頭上的雪兒避開憶蓮的目光,淡漠地道:「過去曾經有過像姑娘你說的那些,只是,全部過去了。」

  寒松齡壓住心中的那一絲使人透不過氣來的恨意與惆帳,空洞地道:「全到另一個地方去了,那是人們最後必須去的地方,不過,那並不是他們自己去的。」

  一顆興奮的芳心全冷下來了,也許,她沒有想到這個平靜冷漠面雍容華貴的少年公子模樣的少年人,竟然會有一個如此淒涼的身世,她惴惴不安地輕聲道:「寒公子,我不該在你面前提起這些,可是,我完全沒有想到,我以為……」

  寒松齡截住她的話,笑笑道:「姑娘,沒有什麼!沒有任何人能否定既成的事實,是不是?既然否定不了,我們為什麼不面對它呢?」

  憶蓮盯著寒松齡俊臉上的那絲平靜的,淡淡的笑意,突然有點感傷地道:「寒公子,如果我早些看清你臉上的笑意深處所掩住的真相,我不會問這些事的。

  寒松齡微微一怔,仍然習慣地,淡淡地笑了笑道:「姑娘,也許你又錯了。」

  憶蓮抬著頭,沉甸甸地道:「寒公子,這次我沒有錯,那麼淡淡的,飄忽的而卻又無法完全掩去的惆悵,孤獨與揮之不去的憂鬱。」

  寒松齡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中是否真流露著這些,但憶蓮所說正是他心中時時刻刻所感受的,正如他看不到自己的眼神一樣,他也無法斷定這些真的沒有流露出來,避開憶蓮的目光他看看天空,道:「姑娘,我們這就動身嗎?」

  憶蓮雖然只是個使女,心思卻極為靈巧,她看得出寒松齡已不想再說什麼了,當下輕聲道:「寒公子,請跟著我走。」話落轉身向音夢穀右側崖壁下奔去。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