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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〇


  黎元霸冷然一笑,涮的一聲,由腰間撤下一柄匕首般的短劍。

  那劍長不盈尺,寒芒森森,看得出也算一柄犀利的神兵,只不過尺寸太短。對敵之間,形勢上先占不利。

  雲中鶴面無表情的道:「這就是尊駕成名江湖的無影劍嗎?」

  黎元霸狂笑道:「不錯,老夫被譽為劍中之龍,就是靠了這一柄錳劍,但今日遇上了滴血劍,老夫知道該是未日到了。」

  雲中鶴劍眉森豎,滴血劍微振,發出一片龍吟之聲,道:「雲某不願真個與你交手,只有迫不得已,而後為之。」

  黎元霸苦笑道:「難道你有兩全之策?」

  雲中鶴倏然道:「以尊駕的聲望造詣,也歸附了披著正義外衣,劍無惡不作的正義團,未免令人扼腕。」

  黎元霸哼道:「你這是教訓老夫嗎?」

  雲中鶴冷冷地道:「雲某只想救你。」

  黎元霸狂笑道:「鈴馬過處,遍地腥血,白劍一現,從無活口,金碧宮是從何時改變了作風。」

  雲中鶴沈凝道:「雲某殺戮雖多,但所殺的盡是江湖惡人,胸懷正義的光明磊落之士,雲某不但避與交鋒,而且崇敬有加。」

  黯然嘆息一聲,緩緩接下去道:「雲某原認為尊駕是一位武林賢者,才千里迢迢,投遞遮天掌卜老前輩所留給尊駕的血書,沒料到尊駕竟也歸附了正義團。」

  黎元霸黯然道:「老夫加入正義團時,原認為必符正義,沒想到他們僅是披上了一件正義的錦衣……」

  言下有深切的痛悔之意。

  雲中鶴朗然道:「懸崖勒馬,猶未為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黎前輩是猛省的時候了。」

  黎元霸神情驟然一變,忽然狂笑道:「不可能,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晚了,晚了!」

  雲中鶴沉聲道:「除非你沒有悔改的誠意,否則,一切都不算晚。」

  黎元霸咬牙道:「老夫名頭得來不易,及至發覺身入邪惡,畢生事業已付東流,如要活下去,除非永做惡人,忘卻自己曾是使江湖飲服的劍中之龍。」

  雲中鶴嘆息道:「前輩迷惑得太深了。」

  黎元霸冷笑道:「何不說老夫已不可救藥。」

  雲中鶴咬咬牙道:「善惡之分,端在一念之間,前輩可以抉擇了。」

  黎元霸短劍一搖,突然寒芒暴漲,向雲中鶴前胸刺到,同時大喝道:「這就是我的答覆。」

  匕首般的無影劍雖短;但在一瞬之間,卻幻出了三尺開外的劍芒,較之普通的長劍,還要長上一些。

  黎元霸以無影劍馳譽江湖,博得劍中之龍的封號,其造詣不問可知,如今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淬然出手,自是威勢無倫,淩厲萬端。

  雲中鶴沒想到他的無影劍會有這樣長的劍芒,心頭微驚,縱身疾閃。閃是閃開了,但嘶的一聲,前襟上已被劃破了一條半尺長的裂縫。

  雲中鶴既驚且怒,滴血劍疾揮,但見白光如電,有如經天長虹,將黎元霸一下子罩人了劍影之中。

  但聽鏘鏘數響,在一招之內,雙劍已相互交制了五次之多。

  眼前人影疾掣,無影劍黎元霸已躍出七尺之外,但他神色之間卻是一付驚駭欲絕之色。

  雲中鶴仗劍挺立,冷漠的一笑道:「雲某自出道以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能用劍劃破衣襟及在雲某手下走出一招之人,尊駕的無影劍果非浪得虛名。」

  黎元霸面色慘白,咬牙哼道:「老夫畢竟也開了眼界,領教了滴血劍的高招。」

  雲中使沉著臉道:「雲某重申前意,眼下之局,猶可善了。」

  黎元霸哈哈狂笑道:「老夫名望已失,生命猶如空空的軀殼,生也元歡,死也無懼,能死于金碧宮的滴血劍下,也可瞑目了。」

  涮的一聲,無影劍又複當胸刺至。

  這次看得出更是狠招,劍芒已暴漲到四尺有餘。

  雲中鶴面色沉凝,滴血劍寒芒一掣,已自收人鞘中。

  眼前情勢陡變,只見紅光迸現,黎元霸的一條左臂已經齊肩而落,但無影劍卻仍牢牢握於右掌之中。

  黎元霸並不運功止血,一任鮮血四溢,淋漓滿地。

  雲中鶴雙眉微鎖,道:「尊駕就這樣瞑目待斃了麼?」

  黎元霸咬牙道:「老夫只有一件憾事,沒看清你這一招劍法妙處何在,是怎樣斬下老夫的左臂?」

  雲中鶴沉凝的道:「劍法之奇,不在變化多端,而在由繁入簡,看似平庸無奇,實則玄異之至,問題只在火候深淺。」

  黎元霸縱聲狂笑道:「老夫以劍成名,如今才知道不過班門弄斧,卻自毀既得聲望,是則老夫無名可言,無勇可賈,飲劍而死,不過有如輕煙飄散,實在沒有什麼……」

  雲中鶴淡然道:「尊駕過於自暴自棄了。」

  黎元霸狂笑道:「老夫不再爭執這一點,不論老夫是對是錯,都已沒有可以補救的餘地了。這……就算是氣數吧!」

  雲中鶴心頭黯然,他原想助黎元霸擺脫血碑主人的控制,使他踏上正途,但他卻斬了他的一條左臂。

  忖思移時,雲中鶴苦笑道:「尊駕還有什麼話要說麼?」

  黎元霸失血過多,已經支持不住自己的體重,身子一怔,斜躺在壁角之上,勉強一笑道:「把卜世龍真正的血書交我一看。」

  雲中鶴探手入懷,又掏出一幅血書,輕輕展了開來,攤在黎元霸的面前。

  黎元霸強睜雙目,哺哺念道:「血碑主人假正義為名,陽善陰惡,罪大惡極,弟不幸命喪彼等人手,望吾兄匡正滌邪唐自珍重。」

  他閉起雙目,唱然一歎道:「當年老夫與卜世龍齊名,如今看來,老夫與他相差何啻天壤。」

  雲中鶴收起血書,輕輕放於他的身邊。

  黎元霸再度睜開雙目,大叫道:「雲中鶴,你不肯成全老夫麼?」

  默然搖頭一笑,雲中鶴沉重的道:「雲某已失手斷去尊駕一臂,何忍二度下手。」

  黎元霸大笑道:「白劍鈴馬兇殘狠毒的傳說,看來也是不實的了。」

  雲中鶴毫無表情的道:「傳說不錯,但所殺的物件皆屬惡人,雲某早已解釋過了。」

  黎元霸幽幽地道,「依你看來,老夫該算何等樣人?」

  雲中鶴正色道:「尊駕剛正不阿,但過於矯情。」

  黎元霸放聲大笑道:「不錯,就是這兩個字害了我。」

  涮的一聲,右手緊握著的無影劍已經刺入了自已的左胸之內。

  雲中鶴俯身輕歎道:「黎前輩,您這是何苦?」

  黎元霸面如淡金,咬著牙關哼道:「老夫曾經有一番佈置,本想置你於死地……」

  雲中鶴應聲道:「這一台,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你心裡矛盾,無法下手。」

  黎元霸雙目一閉,唇角間血水急湧,已是一命嗚呼。

  雲中鶴嘆息而起,略一沉忖,一劍向窗板上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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