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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這凜烈朔風,非但吹不動這兩個女道士,但何以竟連那區區棋子,也迷毫不能移動?仔細一瞧,這一老一少所奕的棋,竟全是精鋼所鑄,而更奇怪的是,兩人所用的棋子竟一模一樣,迷毫不差……」

  只見年輕的那個,正舉起一子,卻又決定不下放在何處,兀自還在猶豫著。年老的那個見她久未有動靜,便抬起頭來,冷靜地飄了她一眼,這銳利的目光一亮像利刀似地,使人不能仰視。

  於是,那年輕的道姑垂下臉去,她呐呐地說:「師叔,有人來了。」那道姑也不回答,只冷酷地望著嘯聲起處。

  她的師侄忙把手中一子往盤上一放道:「吃!」

  老道姑連棋盤都不看一眼,仍是不動聲色地道:「真兒,該去練功啦,明早再下。」

  叫作真兒的青年道姑,很迅速地察覺出她的師叔的怒意,於是她惶恐了,她說:「師叔,您……」

  但是,老道姑比她更快,她早就知道師侄是要為來人求情,她冷冷地打斷了小道姑的話頭道:「你管不著」

  真兒的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她忙跪倒在地道:「師叔,人家不過是路經此地,您老人家又何必為難?」

  老道姑一頓足道:「你是指前次那崆峒派的小子是不是?」

  真兒大膽勸道:「您老人家表面上是為了他一路上跟蹤我而生氣,其實還不是為那書生在言語上衝撞了您。」

  惱羞成怒,手中龍頭杖猛地一敲,老道姑道:「誰叫他看不起咱們武當派,便是你師父——掌門師兄來,我也不理他那麼多,我老婆子活了這一把年紀,還要受這種小孩子的氣!」

  毅然地抬起頭,真兒道:「師父要弟子來勸師叔出山,共同探尋玄真師伯的生死之迷。這事關係武林十多年來的疑案,須要各大派統力合作,師叔,您已和崆峒結下了梁子,豈可再敢爭端?何況您被那天全教的暗算,雙腿不便。」

  原來這老道姑正是當今武當掌門玄相道長的師抹玄妙真人,脾氣最是古怪,那會聽她師侄的言語。

  當下也不發作,只是冷聲說道:「你還不扶我回到觀裡去!」真兒忙收拾棋子,她想:「希望那人不要走到這裡來就好了。」

  她那知道慕天雕是沿著仇摩的記訊而來的……並不是令她擔憂的那崆峒弟子仇摩。

  她無可奈何輕歎了一口氣,信手折下了一枝松枝,拍去了雪花,緩緩地扶著老道姑走出林子,那步步蓮足,在雪地上印了朵朵腳印,煞是好看。

  這時慕天雕也正在察看一枝松枝……原來他正奔到一個稍為寬廣的所在,只見地上積雪盈尺,仇三弟的痕跡早已被大雪蓋了個透,如何能尋出一迷一毫的痕跡?

  他正在束手無策的時候,忽然見到地上斜斜地插了一枝松枝。從它截頭的地方可知,是被人用寶劍削下來的。

  他忙拔出那松枝一看,這是枝粗如手腕的樹枝,在盡頭的地方,竟有人用手指刻了幾個歪歪斜斜的字,字跡十分潦草,不像仇摩平日手筆,但他忽覺自己十分熟悉這筆跡,心中更是奇怪。

  從稱謂上看來,又非是仇摩不可,慕天鵬心中十分焦急,也無暇多想,只是暗暗記於心中,只見上面刻著:「二哥,密切注意老道婆」

  慕天雕心想奇了,附近那有什麼老道婆?

  莫非也是有路走過的?

  但一想又不對,因為仇摩一路上都留下緊急記號,他豈會早就預料到此地有個老道婆?反過來說,如果早有此強敵,仇摩為什麼不早就留下暗記,說有個老道婆?

  他左想不對,右想也不對,這時見到路旁有一株百年古松,心想:上樹去看看也不錯。他一蹬腳,便上了樹。

  他四處一望,便見西方的山腰上,隱隱約約地有個道觀,心中大喜,知道十有九不離譜,忙下了樹,逕往那處奔去。

  他心中暗暗盤算,現下仇三弟行蹤不明,還是不要惹翻老道婆,免得節外生枝,反正自己辦完這事,便要遠走塞外,不問世事了。

  他並沒有忘卻明年和五雄之戰,但至少,他這幾個月中,他不願再在江湖中廝混,一來要精練武功,二來聽說白鶴道長曾在塞北現身,他想去找他,告訴他自身的窘狀——婉兒和他的未婚妻喬汝明!想到她們,他更心煩了,於是他暗暗對自己說:「還是想些別的吧!」

  於是他想到松枝上的筆跡,那熟悉的字跡……:忽然,他記起了,他在懷中摸出了一卷髮黃的紙兒。

  這卷紙是他初入江湖假冒仇摩,和群雄大鬧伏波堡時,一個蒙面的黑衣人暗中遞給他的,紙中指示他伏波堡中的連絡暗號。

  現在,他知道這頑皮的黑衣人,便是仇摩,因為,松枝上的「刃」字,和紙卷上的「切」字,真是一模一樣,迷毫不差。

  於是,這個「假仇摩」歎了口氣,自覺好笑地搖了搖頭道:「仇摩,仇三弟!你瞞得我好苦。」

  而他足下更加用力,往那道觀奔去。

  「蓬」,「蓬」,慕天雕敲了敲門,觀門呀然而開,慕天雕只覺眼前一亮,原來開門的是個妙齡美貌的道姑。

  慕天雕打第一眼起,便有一個異樣的感覺襲遍全身,那道姑秋水傳神的眸子,挺直的鼻樑,都給他一種莫名的親切之感,似乎,他們曾見過的,在那遙遠的昔日裡……小道姑也呆呆地望著慕天鵬,一這時裡面傳來一聲蒼老之音:「真兒,是那小子麼?」年輕的女道士答道:「師叔,是過路的客人哩。」

  蒼老的聲音:「真兒告訴客人,咱們這道觀,不便讓男客歇腳,請客人別處去吧。」

  女道士抬起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望瞭望慕天雕,像是溫柔地說:「你走吧,真對不起。」

  慕天雕點了點頭,心中卻似感到有什麼話想說而沒有說出的感覺,但是他仔細想了一想,沒有什麼事啊……

  於是他把望著足尖的眼光抬起,和那雙美麗的大眼睛接觸了一下,轉身走開了。

  他走得很慢,但是每走一步就令他覺得像是失去了什麼,就像是每一步的移動使他更遠離了一個至親至親的人。

  他不解地搖了搖頭,這種感覺他從未有過,像是有什麼東西塞在他的喉頭,他快步走了幾步,又慢步走了幾步,最後停了下來。

  他想:「這道觀毫無異樣,也許仇三弟不是指此……」

  他轉過身來,遙望瞭望那傘隱在竹林中的屋角,忽然之間,一條人影躍上了鄙道觀的屋頂,接著又跳了下去。

  他吃了一驚,暗想:「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越牆而入女道觀?莫非是強盜?」

  他一念及此,立刻給了自己最好的理由,他在心中朗聲對自己說:「若是強人打卻,我豈能見而不救?」

  於是他飛快地奔向道觀,正當他奔到門前,只聽得觀內那蒼老的女人道:「真兒,扶我起來,讓老尼看看這後生毛賊究竟有多大的道有」

  年輕女道士的聲音:「師叔,您不要動,弟子足夠應付的。」

  卻聽一個粗聲粗氣的嗓門兒:「瞧不出你這嫩芽般兒的妞兒,卻能夠應付大爺哩。」

  慕天雕一聽,頓時怒火中燒,一躍而入磚牆。

  這時觀內左角,一個年約七旬的老道姑,以手扶著那女道士的肩,巍顫顫地站了起來,她指著那邊持刀的大漢道:「那天晚上你在內麼?」

  大漢笑道:「怎麼沒有,俺親眼看見那天咱們洪護法點中你公孫穴,哈,你問這幹什麼?難道替俺相親麼?」

  強忍一口氣,老道姑嗯了一聲道:「你一個人又跑回來幹麼?」大漢輕佻地笑道:「你問小道姑就知了,俺和她私約今日相會的。」氣得滿臉通紅,小道姑嚇了一口,卻罵不出來。

  愈發得意,大漢大笑道:「老道婆,你別以為咱們凶霸霸的,其實俺倒長得很俏俊的。」

  老道姑點了點頭道:「嗯,屋裡太暗,我看不清楚,你走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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