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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道人又是一驚,只見那人四面看了看沒有人,便坐了下來,盤膝打坐,過了一會,那人頭頂上冒出陣陣白煙,白煙由淡而濃,又由濃而淡。

  那人一躍而起,自百自語道:「我這功力也算得上爐火純青啦,可是那內傷始終無法痊癒,唉,這內傷好厲害,整整二十年都治不好……」

  道人在石後瞪大了眼,想道:「什麼?這人也有內傷?也是二十年無法治癒,那麼難道說……」

  卻聽那人又道:「嘿嘿,不過這內傷也總算讓我給克服了大半,只要不拼出全力到筋疲力竭的地步,便和沒傷一般無異,但是環顧宇內,有誰能置我於筋疲力竭之地步?哈哈」

  他左手:掌拾在石上,只見那石塊立時粉碎。

  道人暗驚道:「喲,峨咱的『指天劃地』!難道這人是峨嵋……」

  「噗」,又是一聲,那人右手也一掌拍在石上,石塊雖未碎裂,但是卻現出一個深深的掌印。道人更驚暗道:「嘿,漠南金沙掌,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那人望著一堆石粉,一個掌印,不禁得意地笑出聲來:「哈哈……」石後的道人險些叫出了聲。

  他急對自己道:「智明和尚是以前蛾嵋的掌門;啊,智明也是當年參加塞北大戰而失蹤的,怎麼這人……」

  他心中過份驚駭,腳絆石子,發出「拍」的一聲,那人比一陣旋風還快地反轉身來,大聲道:「什麼人?快些出來」

  道人心中大急,暗道:「糟啦,我除了輕功以外,別的一樣也沒有恢復,這下被他發現勢必不免一戰,這便如何是好?」

  但是形勢不許可他稍作遲緩,他不得已一晃身形,輕若鴻毛地飛上山石,倒把那人驚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也驚震于道人的美妙輕功,他瞪眼打量了一番,忽然乾笑道:「嘿嘿,道長可是武當教玄相道人?」

  怔了一怔,隨郎恍然,道人暗道:「他看我是道士,又有這手輕功,是以想到武當玄相真人身上啦——」

  他口中卻答道:「貧道並非武當……」

  那人道:「道長仙風道骨,來此有何貴幹?」

  道人稽首道:「貧道游方天下,卻從未到過這等險絕之地,今日得膽此谷,方信造物之奇,當真不可以凡情揣度,施主雅人,亦以為然乎?」

  他原是信口開河,胡亂拉扯的,那知那人也真像不懷疑他似的,也哈哈大笑道:「敝人家住此山谷已有二十整年,從未見人敢入此險地,道長可謂膽大氣壯,亦是敝人與道長有緣,快請到敝舍一談——」

  萬料不到他說出這般話來,好在他原意也是儘量扯,道人便道:「原來拖主家住此處,那當真是岩穴奇士當之無愧的了,未知尊舍何處?」

  手指穀下,那人突然厲聲道:「就在穀下」

  心中一跳,道人仍笑道:「這山谷下得去麼?貧道先前還以為無路可下哩」那人冷哼一聲,大刺刺地道:「老道還要裝蒜麼?快與我自尋了斷」話落指了指崖下的沙灘。

  道人被他這句話激動了軒丈雄心,但他只平靜地道:「五十年來,天下還般有人敢對貧道說這話。」

  他這句話雖然聽來平淡,實則凜凜威風,完全是一派宗師的口吻。

  那人暗暗大吃一驚,他搜盡腦海也尋不出這個道人的來歷,於是他冷笑了一聲道:一普天之下任何人碰著我說這話,也只有乖乖地聽著。」道人挑釁地問:「如果不呢?」

  此刻他似已完全忘記了自身功力全失的事,那人聞言冷冷地道:「如果不,就滾下去!他再指了指崖下的沙灘,道人開始有一種預感,他覺得在一切困惑的問題中,眼前這個人是最大的線索,相較之下,他本身的安危反倒變成其次了。

  於是他試探地道:「貧道有句忠言——」

  這話突如其來,那人吃了一驚,忍不住道:「什麼?」

  道人一字一字地道:「多有不義必自斃!施主要留神啊!」

  他的雙目緊緊盯著那人的臉,但是那人臉上一迷表情都沒有,原來他是帶著人皮面罩。

  道人正自失望,那人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帶著些許不尋常的激動。他大笑道:「包括老天爺在內,宇宙之中沒有一物能制服老有」

  他的笑聲方落,轟然一個霹靂大雷,震得大地都似乎一跳,重重地掩住了他的狂笑,那人止住笑聲,不約而同地和道人一齊抬頭看了看天,他的眼中微帶著一迷恐懼;雲霧盡散、日光明亮起來。

  日光一亮,立刻地下現出偏向左邊的短影兒,先前的影兒是偏右的,那人發現了這影子,在心中暗道:「是午後時分了。」

  道人針對著那人的狂言,輕蔑地道:「據貧道所知,世上有一人能制服施主。」這一個人,只有道人自己知道,那是指他自己啊!

  聽了這話,似乎不甚瞭解道人之意,那人狂傲地大笑道:「……當年神州第二高手了一大師尚且奈何我不得,憑你這牛鼻子就成麼?」

  道人的雙眉暗中挑動了一下,那「了一大師」四個字像是打中了他心的那根弦,他的聲音變得海闊天空般地豪氣千雲和不可一世:「你以為了一大師做不到的事,貧道就無法做到麼?」

  那人驚震得瞪大了眼,他認為中說這句話的人世上僅是寥寥可數,而在這些人中他不認識的,那只有一個,除非是他……

  於是他下意識地退了一步,壓低著嗓子道:「你可是白鶴?」

  道人也壓低了嗓子道:「你現在才知道?」

  下意識地又退了一步,直退到懸崖的邊緣,那人暗中把全身功力偏布,屏住呼息。

  白鶴道長開始考慮到現實,他暗想道:「我躲在石後聽得他自言自語,那麼他是非殺我滅口不可了,現下我功力全失,不堪一擊,應該如何是好?」

  他明知不可能,但是仍然存著希望地猛一提氣,那口氣到了丹田之上就散去了,再也無法凝聚,他暗暗長歎了一聲。

  他心中又想:「這人帶著人皮面罩,功力有駭人聽聞的高強,而且他既練漠南金沙掌力,又具上乘峨嵋內家神功,卻不知究是什麼人?」

  「反正我此刻絕不能露出迷毫畏態……」於是他雙目低垂,用他數十年的定力壓抑住自己的緊張,靜靜地立著。

  他的表面果然現出無比的淡然平靜,但是他的內心,畢竟緊張萬分,他仿佛聽見對面那人的腳步聲,一步步漸漸近了,於是他心中更加慌了……

  終於,他似乎感到那人已到了眼前,於是他猛然睜開了眼,奇怪的是,對面那人依然站在原地,而且面色木然,似乎也在思索一件極難決定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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