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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醇酒、美人雖能使英雄豪傑消沉壯志,卻也誰都不能否認是一生一大享受。

  但目前的裘克心,儘管是面對醇酒美人,也儘管是宋文英殷勤勸飲之下,有了七成醉意,但他卻始終有「食而不知其味」之感。

  一直到宋文英主動投入他的懷抱中,他才由迷茫中回到現實中來。

  宋文英的白羅睡裙,本就薄如蟬翼,這一自動投懷送抱,還不等於一個赤裸裸的胴體送入裘克心懷中。

  此情此景,教裘克心這一個血氣方剛的年輕人,如何受的了!

  在渾身血流加速,心頭意念飛馳中,他,猿臂一緊,摟住宋文英的嬌軀,俯首向那艷紅似火的櫻唇上吻去……

  宋文英側首讓過裘克心那貪婪的嘴唇,偎在箇郎耳邊喃喃地昵聲說道:「心……心……我是乾柴,你是烈火……燒吧,將……將姊姊燒成灰爐……連靈魂一並煉化……」

  平靜的小舟,起了輕微的顛簸……

  艙中傳出一陣陣斷斷續續的呻吟之聲……

  良久,良久之後……

  艙中傳出裘克心的語聲道:「咦!姊姊你又流淚了?」

  接著是宋文英的嬌慵語聲道:「是嗎!姊姊太高興了。」略為一頓,接道:「心心……我們是不是在夢中?」

  裘克心的語聲道:「姊姊!這是真正的事實,不是夢啊!」

  宋文英的語聲道:「心……心心……姊姊永遠不想離開你……」

  她不說「永遠不會離開你」而偏說「永遠不想離開你」,如果此時的裘克心頭腦清醒一點,當可立時抓住話柄,追問下去,可是他在意亂情迷的情況下,卻忽略過去了,只是情意綿綿地道:「姊姊!任天老地荒,海枯石爛,你我永不分離……」

  宋文英似是輕輕一嘆,曼聲吟道:

  稽首慈航大士前,
  莫生西土莫生天,
  願為一滴楊枝水,
  灑做人間並蒂蓮。

  裘克心的語聲激動地道:「姊姊你對小弟如此厚愛,小弟願生生世世,永為姊姊閨中不貳之臣……」

  宋文英語聲嬌嗔地道:「別膩人了!起來吧!」

  少頃之後,宋文英裘克心二人雙雙出現艙面。

  此時,紅日西沉,西天一片絢麗的晚霞倒映湖中,顯的水天一色,多彩多姿。

  宋文英雲鬢蓬鬆,俏靨上酡紅未褪,與水天一色的彩霞互相輝映,更顯的別有一種撩人的風韻。

  她,目注水天深處,凝眸不語,半晌之後,才幽幽地一聲輕嘆道:「心弟,你是否感到眼前這風景很美?」

  裘克心一見心上人那落漠的神情,又勾起了他心靈深處的隱憂,聞言之後,茫然地問道:「是的!」話已出口,卻突然神志一清,試探改變目前的沉悶氣氛道:「可是比起姊姊你絕世風姿來,卻又差的太多了!」

  宋文英道:「可惜好景不常,剎那之後,即將由絢爛而平淡,而幻滅……」

  一片落梅,隨波逐流地飄近小舟。

  宋文英目注湖面的流水落花,不待裘克心開口,接著話鋒一轉道:「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伴落花,這是一般情場失意者的口頭禪,其實花自飄零水自流,落花固然未曾厚於流水,而流水又何嘗有負於落花!心弟,你說姊姊的話對嗎?」

  裘克心苦笑一聲道:「高論!真是高論!」

  宋文英淡然一笑道:「大千世界中,無數年輕男女的結合,又何嘗不是跟落花流水一樣,他們是偶然地結伴飄流,但卻不知何時何地會突然被一陣微風將落花吹送岸邊,或者是被一根橫攔水面的樹枝將落花攔住,你能說是落花薄倖或者是流水無情嗎?」

  借花喻己,語意雙關,裘克心縱然是木頭人,也會有所領會了。

  但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他能說些什麼呢?

  少頃之後,他才囁嚅地道:「姊姊!涼意漸深,咱們回到艙中去吧!」

  苦樂參半的日子,過起來並不算快,但十天的時間,畢竟是太短了。

  在這短短的十天當中,裘克心與宋文英二人,仗著靈禽代步,足跡踏遍了全國的名山勝水。

  峨嵋覽秀,青城探幽,泰山觀日,羅浮賞梅,西子湖邊,黃鶴樓上……到處留下了他們的雙雙儷影。

  由表面看來,他們雙宿雙飛,輕憐蜜愛,生活是多彩多姿,綺麗絢爛的,但實際上卻是大謬不然。

  宋文英滿懷悽楚,滿腔離恨,但在箇郎面前又強裝歡笑,故飾寬懷,熱淚只有暗中偷彈。

  裘克心哩,明知心上人心中有某種極為嚴重的隱憂,但無論他如何旁敲側擊,設詞刺探,宋文英卻總是守口如瓶,王顧左右而言他。

  因此,在這十天之中,裘克心對刺探心上人心事的工作,可說一無所獲,他內心的沉痛,是不難想見的。

  在沉悶與一籌莫展中,他只好一面加意溫存,企圖以自己的無限熱情綰住伊人的芳心,同時暗中提高警覺,防範伊人的意外行動。

  然而,不可避免的事終於發生了。

  就在第十天的夜晚,當他們遊罷大明湖後,宋文英竟乘裘克心入廁的機會,一個人悄悄地溜了。

  留給裘克心的只有一張素箋的七個字:「花自飄零水自流」,和無限悵惘,無窮疑問,以及不盡相思。

  臘鼓頻催時節。

  湖北大洪山邊。

  薄暮時分——

  由山麓的長壽店駛出一輛棉布車簾深垂的雙套馬車,車後四騎健馬,馬上人三矮一高,卻是一色的封耳帽,玄色披風,冒著勁疾的北風與紛飛大雪,向南疾馳而去。

  這一行人馬剛剛駛出長壽店——

  店旁是山中唯一的一家客棧鴻升棧中,卻走進一個英挺不凡但眉宇間隱含有嚴重心事的白衫少年。

  他,選了一個背裏朝外的座位,叫了一壺酒,四色小菜,落落寡歡地自斟自飲,不時發出一聲只有他自己才聽得到的喟嘆。

  一陣急驟的蹄聲止於客棧門口,飄下一個身材臃腫,大帽齊肩,只能看到口鼻的行腳商人。

  此人一身打扮雖像行腳商人,但由他方才飄身下馬的輕靈飄逸上判斷,卻顯然是一位武林高手所喬裝,很可能他是有急事在身,以致於不經意中暴露了自己的身分。

  他抖抖身上的雪花,匆匆走進客棧,一抬頭,卻有如觸電似地全身一震,接著,忘形地走向那自斟自飲的白衫少年,一面嚷道:「嗨!裘老弟,你倒是蠻愜意啊!」

  原來這白衫少年就是因宋文英不告而別,因而心事重重的裘克心。

  他,聞言之後,不由悚然一驚,星目在對方臉上劃下一個問號,欲言又止。

  那行腳商人啞然失笑,逕自坐在裘克心對面,壓低嗓音道:「我,黃剛——假道士非非子。」

  裘克心恍然大悟地道:「您……?」

  非非子不待對方說完,接問道:「老弟,你看到一輛雙套馬車和四騎健馬由這兒經過嗎?」

  裘克心道:「已經過去有頓飯時間了。」

  非非子道:「老弟的密宗神功是否已經……?」

  裘克心道:「謝道長關注,已經有七成火候了。」

  非非子如釋重負地長吁一聲道:「好了,我總算找到一個有力的幫手了……」

  裘克心訝然問道:「道長,究竟是怎麼回事?」

  非非子一面吩咐店小二加添酒菜,並一迭聲催快,一面答道:「方才過去的那馬車中,就是你未來的泰山泰水大人,老弟你大概想不到吧!」

  裘克心困惑地道:「道長能否請說清楚點?」

  非非子略一整理思路道:「老弟你還記得當你赴拉薩之前,酒怪莊老前輩要『東山三矮』中的申屠德所作,有關對他老人家那失蹤兒媳的話嗎?」

  裘克心道:「難道方才那馬車就是——?」

  非非子接道:「就是莊老前輩失蹤已十五年的佳兒佳媳,也就是莊敏芝姑娘的生身父母。」

  裘克心哦了一聲道:「可是,我還是不太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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