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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這遙遠的語聲一起,裘克心即可聽出,對方使的竟是傳說中的千里傳音之術,足見這「百草仙姑」潘淑貞的一身功力,的確已不同凡響,但當他見那白衣毛面女郎竟以平常說話的姿態向谷中回答時,不由不使他暗中驚懍莫名!

  據他的估計,谷口距谷底,少說點也在五里以上,如今白衣毛面女郎竟能以平常話聲向谷中通話,則谷中人的這一份功力,更遠在自己想像之上了,因為以內家真氣將自己的話聲送達五里之外,固屬太不容易,至於能聽清楚五里外的一個普通的話聲,那就比傳聲五里之外更見高明了!

  裘克心沉忖未畢,白衣毛面女郎向他歉意一笑道:「師命難違,相公,對不起!你還是自縛雙手,跟我們進谷去吧。」

  裘克心此來本是奉幻空大師之命而來,對此間的一切,大致已了然於胸,但他此刻卻故作怫然變色道:「此間並非官府,小生又未犯法,為何要自縛雙手,姑娘請道其詳!」

  白衣毛面女郎漫答道:「此間雖非官府,卻比官府的權威更大,至於相公你,固然未曾犯法,但你不合弄污寒潭清水,更不該朗吟狂笑,擾人清靜!」

  裘克心抗聲答道:「姑娘此言差矣!有道是:風月無今古,林泉孰主賓!皇帝老子也不敢將天下的名山勝水劃作私人獨享,姑娘尊長究竟是什麼人,竟敢如此狂妄!須知小生雖然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一個書生,但讀聖賢書,所學何事,義之所在,雖千萬人吾往矣……」

  紅衣女孩忍俊不住地「噗哧」一笑,搖搖頭道:「書呆子!真呆的可憐……」

  同時,谷中那遙遠的語聲也是一聲輕笑道:「好小子!你倒裝的蠻像呀!」語聲頓了頓又道:「兩個丫頭且先回來!惡客就要到了,且讓那小子先擋一下!」

  那白衣毛面女郎兩道深邃無比的目光在裘克心臉上注視少頃之後道:「方才你真的是故意裝成的嗎?可是這來人厲害的很,你可得小心啊!」

  一聲淒厲長嘯,遠遠地傳來。

  紅衣女孩粉臉微變,白衣毛面女郎拉著紅衣小女孩的手邊向谷中走去邊回頭說道:「來人不但功力奇高,而且不肯講理,相公,你要是一看情形不對時,可不必勉強,快逃向谷中來……」

  白衣毛面女子的語聲漸微漸杳,代之而起的,是一陣桀桀怪笑和一陣「洪洪發發」的破空之聲。

  裘克心聞聲知警,回頭一瞧,那知就當他回身的剎那之間,一黑一白兩條人影已輕捷地飄落他身前一丈之外。

  站在左邊的,是一個身材高大,海口獅鼻,外表年約五旬的老者,一衫黑色長衫,配合那頦下的三綹花白長髯,生相至為威猛。

  右邊是一個高頭大馬,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她,面孔本就不難看,再襯托上那一身白綢宮裝,更顯的清麗脫俗,給人耳目清新之感。

  那女人的背上,還背著一個碩大的包袱,敢情包袱中還是一個小孩哩!

  同時,這兩個人的身上,都沾上了斑斑點點的血跡,看情形,不久之前,他們還經過一場慘烈的惡拚似地……

  裘克心冷眼打量這一對被天心谷的「百草仙姑」稱為惡客的男女,本是一剎那之間的事,他的腦中方自轉過「這一對男女外表並不兇惡」的念頭,耳中卻傳進「百草仙姑」的真氣傳音道:「小子!我老人家正陪貴賓棋興方酣,不願被惡客打擾,你如果能設辦法將那一對惡客阻住半個時辰,我老人家必有重賞!」

  同一時間,那白衣女人目注裘克心訝然地道:「咦!這老怪物幾時又收了一個男徒弟?」

  那黑衫老者注目問道:「小哥兒,你是天心谷的人嗎?」

  裘克心泰然地道:「不是!」

  黑衫老者道:「小哥兒既非天心谷之人,那麼請讓開道路,老朽夫婦要立刻進谷去!」

  原來這天心谷的入口,僅容一人一騎通過,兩旁一邊下臨數十丈的溪流,一邊是壁立百丈的峭壁,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敵之概,而此刻的裘克心,正是站在入口的通道的正中。

  裘克心微微一笑道:「小可雖非天心谷中之人,卻受此間主人之托,對妄圖闖入此谷者,一律擋駕!」

  黑衫老者頗焦急地道:「不行!老朽夫婦有非常重要也非常緊急的事,非立刻進谷不可!」

  裘克心道:「這是尊駕一廂情願的話,小可可不管尊駕的事有多緊急和重要,只知道此間主人將尊駕列為『不受歡迎的惡客』,特別委請小可代為擋駕。」

  那白色宮裝女人微慍地道:「年紀輕輕,說話一點也不給人留餘地,你只知道給那老怪物賣命,你可曾知道愚夫婦是什麼人?憑你能阻得了嗎?」

  裘克心尚未答話,那黑衫老者已搶著說道:「小哥兒,老朽夫婦以往的確是天心谷中不受歡迎的惡客,但今天情況不同,並非前來尋事,而是有非常重要而緊急的事非立即人谷不可……」

  裘克心就這對話之間,心頭一陣電轉,已有了應付之策,暗忖:這一對神秘的男女,「百草仙姑」潘淑貞稱之為「惡客」,那白衣毛面女郎則說他們不肯講理,而那刁鑽任性的紅衣女孩更是聞聲變色,顯然地,她們所言並非虛語,但目前的情形,又與她們所說的完全相反,來人並未現出「惡客」的態度,也肯講理,如此情形,足證這黑衫老者方才所言,也非虛語,而的確是「情況不同」,也的確是「不是前來生事」的了……既然如此,自己何不利用盤問他們來歷和過去與天心谷結怨的經過,輕鬆愉快地拖過這半個時辰多好?

  他,念定之後,注目朗聲說道:「小可深信所言屬實,但小可受人之托,不能不忠人之事,實在抱歉的很!」

  黑衫老者自己苦笑搖頭,那白色宮裝的中年婦人已黛眉一豎,一聲清叱道:「也好,老娘先伸量伸量你一下……」

  話聲中,白影電閃,已向裘克心面前撲來。

  裘克心作勢阻敵,但他招式還未發出,眼前黑影閃處,那黑衫老者已將乃妻擋了回去,同時口中柔聲說道:「瓊英,再忍耐一會,我們決不能一時不忍而壞了大事!」

  裘克心目睹對方夫婦二人身法之怪異與迅速,竟是生平所僅見,不由暗中咋舌不置。

  這當口,那黑衫老者已向谷口揚聲說道:「喂!潘老怪,童大川夫婦方才與這娃兒的對話,你總該已聽到了為何還要裝聾作啞,不聞不問?」

  谷中傳出「百草仙姑」的話聲道:「童大川,不論你有多大的理由,你非得闖過我老婆子設在谷口的一關不可!」

  黑衫老者抗聲說道:「潘老婆子,我童大川說話向來一就是一,方才既已說過不是來生事,則你我之間過去的一切,都一了百了,但眼前之事,可非常重要,不但有關武林劫運,而且有關先明皇嗣的生死,眼前追兵立刻就到,你……」

  那「百草仙姑」的語聲道:「有這等事嗎,嗯!既然到了我天心谷口,天大的事,我老婆子一力承擔,但我老婆子說話也是說一不二,你如果不闖過那娃兒的一關,休想進入谷中!」

  黑衫老者見對方已說過一力承擔的話,似已大放寬心,此刻,他鄭重地向裘克心打量一陣之後,才揚聲說道:「潘老怪,難怪你如此自信,童大川方才竟是看走眼了!這娃兒的確是一株武林奇葩,不過——」

  「百草仙姑」道:「不過怎麼樣?」

  黑衫老者微微一笑道:「想要這娃兒阻擋老夫,卻還差了一段距離!」

  「百草仙姑」道:「童大川,別將自己抬的太高了,多了我不敢說,這娃兒在你們夫妻聯手之下,來個百來招,諒還不致有什麼問題!」

  黑衫老者還以為「百草仙姑」是因為自己過去一再找她的麻煩,此刻才故意拿話激他,因為在他的心目中,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就是連他父母的功力加上去,也無法與自己百十年的修為抗衡,如果換在平時,他真想與裘克心比劃一下,三兩下子將對方制服以臊臊老怪物的面皮,但此刻,強敵即將追到,實在沒有時間遊鬥了,只好順手拔下路邊一株茶杯大小的雜木,剔去丫枝,砍成一丈長短,以一端授與裘克心道:「小哥兒,強敵即將追到,咱們目前沒工夫比劃了。你既受托守關,咱們就比一下內力應個景兒,現在,咱們將這木棒互以右手各持一端,彼此同時貫注真力,由我這老妻在一旁計時,由一數到二十,誰退後一步算誰輸!你是否同意?」

  以一個身具百十年修為的人與一個十七八歲的大孩子比內力,誰勝誰負,已不言可知,黑衫老者這如意算盤應該是萬無一失的了!

  但事實上,裘克心曾服過「辣手華陀」宋超然的大還丹並經鐵肩大師本身真力,助長其功力,之後,又服過密宗至寶換骨丹三粒,最近,更服過千年火龜內丹,儘管千年火龜內丹的丹毒未曾煉除,尚未全部發揮功效,但綜計他前日後所獲異遇,其本身功力已在二百年以上了。

  在此種情形之下,如果要比招式,則黑衫老者挾其百十年的戰鬥經驗,可能會勝過裘克心,但眼前比的是內力,那就很難說了!

  裘克心淡然一笑道:「有道是主隨客便,客人已劃下道來,小可自當捨命奉陪,只是如果尊駕承讓時,該怎麼說法?」

  黑衫老者震聲答道:「小哥兒你如果勝了,老夫夫婦終身奉你為主人,否則你得立刻讓路!」

  語聲微頓,不待裘克心表示可否,立即回頭向白衣宮裝婦人喝道:「開始計時!——小哥兒請!」

  隨著話聲,一股陰柔勁道,已由木棒上緩緩地傳了過來,裘克心也立即運功相抗。

  這兩個人,一個是迭膺奇遇的武林奇葩,一個是名震江湖的武林星宿,這一較量上了,儘管是聲色不動的內功較量,表面上看不出驚險之處,但氣氛的緊張,卻有令人窒息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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