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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七


  顧劍南唯恐自己再次陷入幻覺中無法自拔,心中警惕,運功護住心神,站在山巔好一會兒,鄭無心也沒有發現他。

  這一陣驟雨來得很快,歇得也很快,沒有多久,已停了下來,只剩下地上積存的雨水,還在不停地往淵谷裡流下,不過那潺潺的聲音比起方才的雨聲已是小得多了。

  鄭無心這時也正好彈完了琴,只見他長長的籲了口氣,伸手抹了抹臉,然後雙手平放琴上,垂目注視鴛鴦谷,似在怔怔出神。

  顧劍南看到他的神態,想幾年以前鄭無心也是坐在那個地方,以琴音敘述出他對靳素素的摯意,那時為了自己的出現,使得他震怒不已,以琴音擊傷自己。

  為此,靳素素罵他太過殘忍,憤而與他決裂,而引起這兩位江湖奇人的決鬥。

  鄭無心當年身負劍傷,愴然逃亡的情景,還歷歷在目,顧劍南沒想到鄭無心在數年之後的今天,竟重又來到此地,還是坐在原來的地方,向靳素素彈琴傾訴衷曲。

  顧劍南忖道:「難道他不記得當時祈嬸聲色俱厲對他所說的話,他已忘記了當時所負的傷?唉!他竟然全不顧及那些,又回到這兒來,像這等癡情摯意,放眼天下又有幾個?」

  他知道靳素素已不再是以往的苦海離亂人,此刻已成為血屠人魔祈白的妻子,就因為如此,在感動之餘,不由更替鄭無心覺得難過起來。

  鄭無心凝目望著谷裡好一會,不見靳素素的倩影出現,忍不住悲痛地呼喚道:「素素?你聽到我的琴聲沒有?我這一首曲子完全是為你而作的,也是專為你一個人彈奏的,難道你一點都不憐憫我對你的深情嗎?」

  他的話聲在空洞的谷裡不停地回蕩著,使人聽了感到格外的悽楚哀怨,顧劍南都有些不忍心起來。

  他真想要跑過去,明白的告訴鄭無心,靳素素早已經跟祈白結為夫妻了。

  這個意念剛自腦際閃起,他又聽到鄭無心大聲呼喚道:「素素,素素,你聽到我的呼喚沒有?我是鄭無心,我又回來了。」

  在四壁迴響中,鄭無心悲憤地道:「素素,我遵守昔日的諾言絕不跨進斷腸谷一步,但是你也該出來見我一面,我只求見你一面,便死無遺憾了,你又何其吝嗇?」

  他的聲音傳出老遠,震得谷中回音久久不停,好一會兒始回復寧靜。

  鄭無心見到自己如此悲痛的呼喚,依然不能使靳素素走出來見自己一面,心中苦澀無比,大吼一聲,恨恨地撥動一下琴弦。

  但聽錚然一聲大響,如同一柄無形的巨斧,向他對面的山壁劈去,那塊山壁表面的岩石龜裂開來,一塊塊碗大的碎石滾落谷底,發出一陣雷鳴似的大響。

  顧劍南看到這等威勢,不禁駭然,他臉色一凝,已聽得鄭無心揚首狂笑,道:「靳素素,你看到了沒有?在下已經練成無堅不摧的『天魔死音」你若是再不出來,我便不管昔日諾言,躍下斷腸谷將你殺了。」

  顧劍南心中大凜,忖道:「祈嬸一直沒有理會他,大概正在為祈叔護法,祈叔離開地堊宮時不是隱約透露他這次回鴛鴦谷,是為了讓鬼醫公孫輸施行神奇醫術,醫治他在昔年為了我所受的重大內傷?聽他的意思,這次手術非常嚴重,弄不好會影響到生死,在這個緊要關頭,我豈能眼看著鄭無心闖進鴛鴦谷?」

  意念電轉,他已毫不猶疑地大喝道:「鄭無心,你休得在此放肆。」

  ▼第十部 魔宮迷蹤 第五章 築廬·深淵·琴毀人亡

  鄭無心提起那張玉琴站了起來,正預備躍下斷腸谷,猛然聽得夜空傳來一聲暴喝。

  他腳下一頓,仰首向對面望去,只見從那高聳入雲盤踞如同一隻野獸的山崖上,飛掠起一條人影。

  此時驟雨剛過,夜空碧藍如洗,閃爍的星星和彎彎的眉月,全都顯露出本來的面貌,淡淡的光華映照著大地。

  鄭無心立身之處,距離對面高峰足有十六七丈遠,中間還隔了個深達二十多丈的斷腸谷,星光再亮,他也看不清顧劍南面貌。

  他只看到那條人影從高聳的山峰上倒躍騰起,如同一隻大鳥般的張開雙臂,快速絕倫的疾射而下,轉眼便躍飛出七丈多遠。

  鄭無心濃眉微皺,忖道:「這人是誰?聽他的聲音並不蒼老,好像不是梅花上人那批老鬼之中的任何一人,可是他卻能一躍七丈,雖說仗著高處縱落而下可以取巧,但也不太容易!」

  他身為七大高手之列,卻從來都認為自己和靳素素是最年輕也最相配的一對。

  他從不算稱老夫,也不喜任何人稱呼他為前輩,這種自以年少的習慣,經過了這麼多年,依舊未改。

  他的眼中射出淩厲的光芒,望著顧劍南那如同巨鳥飛翔的身形,忖道:「儘管他的輕功超絕於世,也無法橫越這寬達十六七丈的深淵……」

  心念方動,他已見到那人騰身空中,左手自背後撤出一枝巨棒,揚空一揮,「啪!」的一聲巨棒撐了開來,變為一枝雨傘。

  顧劍南撐開了鐵傘,借著傘上鼓風的力量,換了口氣,右袖往後一揮,又往前飄出數丈……

  鄭無心見到顧劍南以巧妙的方式騰空飛越,心中一動,忖道:「放眼天下,武林之中以鐵傘作為武器,並能施出如此巧妙的輕功,除了西陲的鐵傘尊者之外,還有何人呢?」

  他在斷腸崖上結廬而居,整整達十年之久,雖說靳素素當時由於懷念舊友,沒有給他什麼好臉色看,但是站在武林同道份上,卻一直沒驅逐鄭無心過。

  有時,她也會在心煩意亂之時,跟站在崖上的鄭無心說說話,談論一些武林掌故。

  就因為如此,才使得鄭無心留戀這兒,長達十年之久,都不捨得離開。

  在那段悠長的歲月裡,鄭無心也瞭解到靳素素的出身來歷,曉得她還有一個師兄,乃是威震邊陲的鐵傘尊者……

  是以他一見到顧劍南持著鐵傘,施出那等巧妙的輕功,橫身飄過這寬闊的淵谷,立即便想到了鐵傘尊者。

  他腳下退後一步,忖道:「不知素素髮生了什麼事情,連他的師兄鐵傘尊者也遠從西土邊陲來到這兒,我倒要問一問他……」

  他呼喚了靳素素那麼久,沒有聽到絲毫回答,甚而施道出「天魔死音」震塌斷腸谷一角山壁,依然未見她出現,心中雖說憤怒,其實更為她擔心。

  現在一見那自對面山崖上飛躍而下的高手看似靳素素的師兄鐵傘尊者,他抑下怒意,沒有對身在空中的顧劍南施出他的琴上絕技。

  否則,以他那剛強偏激的個性,顧劍南敢那麼大聲的叱駡他,他才不管什麼江湖規矩,非得要彈出一響煞功的琴音,給對方一個教訓不可。

  他的身形往後稍退,目光凝望著飄身斜飛而落的顧劍南!

  起先由於鐵傘遮住星月的光輝,他沒看到對方的面貌。

  等到顧劍南飛身躍落在他所立身的崖上不遠處,收起了張開的鐵傘,他才發現顧劍南並非如他所想像的那樣是個長髯的老者,而是一個英俊的年輕人。

  他微微一楞,驚問道:「你是何人?」

  顧劍南左手握著鐵傘的傘柄,微微一笑,道:「尊駕不認識我了?」

  鄭無心生平最大的忌諱便是聽到自己為前輩,唯恐會把自己給說老了。

  此時一見這般英俊瀟灑的年輕人竟然稱呼自己為「尊駕」,不但沒使他感到不安,反而對顧劍南起了好感,一時之間也忘了方才所受到的喝叱。

  他的臉上浮起一絲笑意,打量了顧劍南一眼,搖搖頭道:「尊駕何人?在下感到面生得緊。」

  顧劍南曉得鄭無心的毛病,絕不拘禮,聞聲笑了笑道:「三年之前,你我曾經見過一次面,沒想到三年之後,尊駕倒不記得了。」

  鄭無心又凝神注視了顧劍南一眼,猶疑地道:「尊駕這一提起,在下確實感到有點面熟,但是尊駕年紀不大,三年前是在何地見過在下?」

  顧劍南笑道:「尊駕如何說出這等話來?三年之前,尊駕也只不過比在下大不了多少,為什麼現在竟記不起在下來了呢?」

  他這句話存心是調侃鄭無心的,可是鄭無心聽了卻大為受用,呵呵笑道:「老弟,哦,在下雖比你大了幾歲,到底也只比你大一點,還是稱你一聲老弟罷!」

  他伸手抹了抹鬢角的白髮,挺了挺胸膛,故作年輕之狀,笑了笑,道:「我說老弟,三年之前,你我曾經見過,愚兄一時也想不起來了,你且說說看,我們究竟是在什麼地方見過的?」

  顧劍南聽了鄭無心這番話,不禁暗暗搖頭,偷笑不已,忖道:「他這種死不認老的習慣,直到面須霜白都改變不了,真是令人感慨不已。」

  他的目光一閃,俯望了鴛鴦谷一眼,道:「三年之前,你我就是在這兒見的面。」

  鄭無心咦了一聲,道:「什麼?在這兒見的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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