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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六


  被戲弄得可以,顧劍南莫可如何的道:「魔頭,你為什麼只守不攻?」

  面部仍是那種表情,財魔不慌不忙的道:「年輕人,老夫想透了,因為此刻你我已失去了死敵的意義!」

  顧劍南並不十分明瞭話中的含意,斷然道:「那是你的一廂情願,小爺今天絕不放過你。」

  財魔道:「年輕人,你剛才不是已經試過了嗎?」

  顧劍南為之語塞。

  財魔接道:「假使你同意的話,我們可以坐下來談談。」

  顧劍南道:「你別夢想打藏珍的主意。」

  財魔搖頭道:「不,不,老夫的夢想早已清醒了。」

  顧劍南不信的道:「你這話等於說日自西出。」

  財魔道:「老夫從不打謊。」

  顧劍南冷笑一聲,道:「老魔,你以為小爺是如此健忘嗎?」

  財魔道:「你指的是我誑不鼎取寶之事?」

  顧劍南面露不屑之色,道:「虧你還能厚顏提及。」

  財魔不覺顏汗,反露得意之色,道:「年輕人,你可曉得『兵下厭詐」」

  「兵下厭詐」這句俗話,用在他和顧劍南之間的論交、誘騙、陷害,真是有些似是而非,顧劍南以冷哼代替了回答。

  財魔繼續道:「事實勝過雄辯,老夫請你見識太極圖所謂的藏珍是些什麼?看過後,保證閣下火氣全消,不再視老夫為死敵。」聲落影起,身形已到了太極圖前。

  瞎子耳朵特別靈,財魔這份輕功,亦非常人所及。

  顧劍南也了然一個大概,閃身跟了上去。

  財魔出掌虛空向壁上鐫著珠寶鑲成的太極圖一摸,珠寶盡成粉碎,跟著碎粉灑落的同時,圖上顯現出竹簡空花聯句,兩行大字:「夢幻塵寰無長物,警句天虹贈有緣。」款落天靈兩字。

  財魔冷笑聲中,把聯句念了一遍,複又出手如風,摸去聯句。

  竹簡成粉,底層顯現出一塊竹簡雕刻的人像圖畫,畫面顯現出一名武士面鏡而立,鏡裡反射出武士的影子,這影子和武士的衣著身形完全一樣。

  既是影子當然一樣,這不是廢話。

  不,奇就奇在面部的表情不一樣,鏡外人一臉兇惡,手執寶劍,刺進鏡裡人影的心窩,鏡裡人影赤手空拳,仰首望天,既未掙扎,也未見反抗,呈現出捨身取義的神情。

  警句分列兩邊,在鏡外武士身旁寫的是:「誓不兩立。」

  在鏡中人影旁寫的是:「願上蒼憐憫他,他所作的,他不知道。」

  財魔問向顧劍南,道:「閣下總算不虛此行,而老夫……」

  說至此,他已忍不住心中的憤怒,煞住未盡之言,洩憤似的,對準警句猛地推出一掌,應掌轟隆一聲巨震,沙石齊飛,洞壁呈現出寬及桌面,深可三尺的一個大洞。

  顧劍南看見警句,心靈大受感動,精神集中在沉思裡,財魔之言半句也沒有聽進,一聲巨響才把他拉回現實。他雖深深不滿財魔洩憤之舉,卻用規勸的口吻道:「車老前輩這樣做,不覺太過份了嗎?」

  財魔見稱他老前輩,也跟著改口道:「顧少俠不明內情,當然要責怪老朽不該毀人遺墨,何況這人又是天下武林江湖所崇拜的天靈上人。」略頓又道:「你當然要抬舉他,但老夫可恨透了他。」

  顧劍南追問道:「聽車老前輩的話中之意,敢情你和天靈上人有什麼淵源?」

  「說來話長。」財魔一指石階上蒲團道:「咱們坐下來慢慢談。」

  顧劍南只得坐下,古劍仍平胸,以防萬一。

  財魔落座後,沉思不語,似在整理思緒,有頃,追述道:「記得,是老夫接掌紫府宮的那年春天,在一個濃霧的早晨,來了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兒,瘋瘋顛顛,不理門下人的攔阻,硬闖進到我的寢宮……」

  顧劍南截道:「能闖老前輩的紫府宮,此老一定大有來頭。」

  財魔頷道:「顧少俠想的不錯,老朽一直認為他就是天靈上人,可是老人自報名號是『無名叟」。」

  顧劍南惑然道:「老前輩所謂『一直認為」這話裡一定大有文章。」

  財魔道:「那自稱無名叟的老人,長相面貌不像天靈上人,可是他以物易物,給我的卻是天靈上人所有的東西,可是當時我並不知道,事後才獲得證明。」

  顧劍南更覺滿頭霧水,欲從互換之物上找出答案,問道:「且不知所易者何物?」

  財魔道:「我方是枇杷三枚……」

  顧劍南截道:「老前輩說笑了,枇杷三枚,能值幾何?」

  財魔訝道:「難道顧少俠沒聽說過,南海之寶,千年朱枇杷?」

  顧劍南臉一紅,道:「老前輩為何不早說,『枇杷」和『千年朱批杷」是大有區別的。」略頓道:「不知老人想以何珍貴之物相易?」

  財魔道:「就是你少俠得到的那張藏珍圖。」

  顧劍南劍眉一揚,道:「說來說去,你還是兜圈兒證明藏珍應該屬於你,可是做人不能說一次謊言,你有謊言在先,再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了。」

  財魔不以為然的道:「老朽未說一句謊言,想把你埋葬鼎底,只是利欲動念,這動念是發自人類先天的貪心所促使的,說謊的是那自稱『無名叟」的老人。」

  略頓又道:「請少俠設身處地想想,老朽為什麼要說謊言,為的是藏珍?藏珍卻一無所有,只是空談不切實際的幾句聯語而已,為的是古劍嗎?神兵有主,老朽碰都不敢碰它,避之猶恐不及。我為什麼要說謊?」

  顧劍南道:「那你提這些往事,用意安在?」

  財魔道:「對朋友有了虧欠,想求得你少俠的諒解,重修舊好?」

  這真是個古怪的大魔頭,人怪性情也怪,時晴時雨,讓人無法捉摸。

  顧劍南暗忖:「既然他有意重修舊奸,我何不順水推舟,樹敵總不是好事,花好要綠葉扶襯,說不定還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於是和顏道:「君子不念舊惡,老前輩,我們一同忘掉過去的不快吧!」

  就在這和諧的氣氛中,老哥老弟暢談到天明,才分手各奔前程——

  ▼第九部 仙窟奇緣 第七章 無底·鬼門·兩袖清風

  山陝交界處的風陵渡,也是兵家必爭之地。

  這日天沒亮就有人喊著要過渡,船夫們為了生活,也只好提早工作。

  由天不亮擺渡起,忙個不停,到了晌午,過渡的人潮還未見減少,有一個奇怪現象,西渡陝西的,都是清一色的道人,且聽其談話聲音,都不是本地口音。

  一個個俱是身手矯健,且都帶有隨身兵刃,一看就知是武林中人。

  幹船夫這一行的,吃江湖飯,心中雪亮,奇怪在心裡,不敢多嘴,怕惹火燒身。

  可是,手上幹活,耳朵卻沒閑著,由道人言談中,聽出來自武當,去處是嶺南的金縷宮。

  這季節正黃河水漲的時候,水流湍急,河面也寬,擺渡是十分吃力的事。

  趕著把這批道人渡完了,也該是歇工收渡的時候了,忽地由岸上奔來一個肩背草席卷的年輕乞丐,停步渡口,向船夫們一抱拳道:「喂!船哥們,在下要過渡。」說著不等船夫打扶手,一躍上了渡船。

  「朋友,該是收渡的時候了。」其中一船夫打量了年輕乞丐一眼,帶著瞧不起的口吻道:「明天請早。」

  年輕乞丐也跟著船夫打量的眼神,低頭瞧了自己那一身百結油穢腥臭難聞的衣著,尷尬的道:「在下趕著要過河,渡資照付,一文也不會少的。」

  那船夫咆哮道:「喂,窮要飯的,別臭美,快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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