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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


  也就針對這點,他果然使得鄭無心臉上寒霜盡去;他正在自幸得計時,卻沒想鄭無心會有此一問。

  當場一楞,他乾笑一聲道:「這個嗎……當然是我們宮主對我們說的,他每次一提到鄭先生時,都是不勝興歎……」

  鄭無心道:「為什麼?」

  周胖子道:「宮主說過,鄭先生不但琴技能夠驚天地,動鬼神,而且那種絕世風流之姿,更是使人望塵莫及,因此他每次提起來便不勝感歎,一方面嘆服鄭先生,一方面則是歎自己之不如……」

  鄭無心微笑道:「老樸一生自傲,十八前與我初見時,我便頗為看不慣他那種目不餘人的樣子,而想要教訓他一頓,只因梅花上人阻止,才未能與他反目……

  現在聽了你一番話,我才曉得他雖然瞧不起人,表面上目空一切,其實心裡對我鄭無心倒也是很佩服的……」

  他瞬了樸立人一眼,繼續道:「自然,我曉得他跟你一樣,自命長得英俊,而以風流人物自居,其實他還差得遠呢!他心裡既然認為不如我,他日相見,我倒要教他兩招獵豔手法,方不負他的推許之情!」

  朴立人聽了周胖子那一番鬼話,心中真是哭笑不得,暗忖道:「爹在什麼時候又說過這些話?他在宛宮有三十六侍妾,無一不是絕色佳人,別的不說,單憑他老人家的堂堂之貌,就比鄭無心這張馬臉高明得多……」

  心念未了,他又聽到鄭無心這番話,心裡更不是味道,劍眉一揚便待出言辯白。

  周胖子綠豆眼一轉,已看到樸立人神色不對,連忙乾咳一聲道:「鄭先生,請恕我們公子方才得罪,現在驟雨已停,我們就此告別!」

  「好!你們走吧!回去告訴樸老鬼,他日……」話聲微微一頓,他竟又吐出一口鮮血來。

  從斷腸谷裡被苦海離亂人靳素素以斷劍擊傷之後,他一路挾著金琴奔下昆侖山。

  由於他曾施出「天地俱焚」的殘酷琴技,想將顧劍南殺死,他幾乎已經耗盡了體內潛藏的真力!

  等到七弦俱斷,他眼見顧劍南僕倒于地時,心中雖然快意一時,卻又被靳素素以紅劍施出「禦劍」之術,射中後背。

  他確實有絕世之藝,帶著那柄斷劍,一口氣竟然跑出數百里,直奔下昆侖山來,他方始停步找地療傷。

  但是因為他施出「天地俱焚」的絕世奇技,本身的氣血耗至枯竭,雖然他在途中曾服用丹藥,但亦不能使已經斷去的經脈重新接續。

  也就因如此,他獨自一個人盤坐在這間荒廟裡默運內功,療養傷勢,然後取下插在背上的半截斷劍,將傷口消毒擦藥,包紮妥當!

  這幾天裡,他就靠著廟後農民種植的芋頭和番薯果腹,整日除了盤坐運功療治內傷之外,他只是專注地將那斷去的琴弦重新接好,兩條並成一條接續起來。

  可是由於他的內力不夠,不能施出本身功力將那以千年獨角蛟皮揉成的琴弦容合,費了幾天的工夫,好不容易才弄好一條接上。

  他自出道以來,大概除了在靳素素面前沒有順心遂意之外,任何事情,只要他想要得到的,他便能得到。

  他一生極為講究享受與修飾,為了靳素素,他能忍受山居的寂寞,孤身居住在昆侖山裡達十數年之久,後來卻還是落得反臉相向的局面,真是使他一想起便難過無比。

  尤其是受了如此的重傷,而逼得他獨宿於荒廟,以芋、薯果腹,這更是他一生中從未遭遇過的逆境。

  以他的武功修為,與在武林中的威望,他做夢也沒想到會過這種日子,但是他知道自己若不再安心療傷,那麼這一身武功勢將全廢,自己的生命也終將不保。

  為了這一點,他忍住了心頭的痛恨,忍住了那滿腹的怨氣,預備將來他有機會,可以對加害他的人施以報復!

  而這種報復在他有生之日,他是絕忘不了的,他發誓一定要加倍施還于靳素素。

  就在這種痛苦的情緒不斷煎熬下,他終於將內傷抑住,但怎也料想不到一場驟雨卻帶來了一群避雨之人。

  那兩名受命清理荒廟的鐵衛,一闖進廟中便見到鄭無心盤坐在大殿裡,他們一向橫行慣了,仗著金縷宮嶺南幽客的名望,幾乎從沒有人會被他們放在眼裡。

  因而當他們驅逐鄭無心離去時,態度強橫之極,鄭無心幾天來守在荒廟裡,心情已是非常之壞,一碰上那兩名鐵衛出言不遜,更是火上加油。

  他就憑著一根獨弦,施出他那絕世的琴技,將兩名鐵衛震死,而引起玉面郎君樸立人的到來興師問罪,這才又發生他以一根孤弦致十余人於死命的事情!

  若非周胖子聽到顧劍南的話,而臨時插入,以言語相投鄭無心之好,而緩和了緊張的情勢,否則將不知會有怎樣的結局。

  鄭無心生平非常自負,周胖子之言又是針對他這個弱點而發,因而他那積鬱的怨恨漸漸消去,而很高興的吹噓起來。

  他極為愉快之下,忘了抑制情緒,以致引發內傷,立即氣血一陣浮動,咽喉一甜,一口鮮血沖到唇邊。

  須知一個人最難控制自己的情緒,而心情的轉變亦最影響身體的健康,在大怨大恨之後,立即便又大喜大樂,必然會戮害體內的機能而引起內傷。

  鄭無心一口鮮血湧到喉邊,他才想通了這個道理,他更明白自己受到重傷之後,還未完全康復,便驟然施出「殘琴」之技,將那十幾個金縷宮衛殺死,經脈實在負荷不了,傷勢必然會更為加重。

  心中一驚,他雖然想咽下那口鮮血,卻已是來不及了,急忙之間,他舉起左袖一擋,咳地一聲,吐出已湧到唇邊的那口鮮血。

  他大笑之後,臉色又驟地一變,廟前站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楚,但是他們一時還沒想到鄭無心竟會突然吐血,是以只是微微一愕,奇怪鄭無心何以如此。

  鄭無心緩緩攏起袖子,目光淡淡地閃過面前的每一個人身上,然後緩聲道:「你們走吧!我就原諒你們這次!」

  周胖子大喜,連忙躬身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此謝過鄭先生了!」

  鄭無心揮了揮雪白的手,道:「你們走吧!」說罷便閉上了眼簾。

  周胖子道:「公子,我們走吧!」

  樸立人看了閉目盤坐的鄭無心一眼,忖道:「你就算要賣狂也賣不了多久,等我回到金縷宮稟告爹爹,就有你好瞧的了!那時你將會知道嶺南金縷宮並非全是易與之輩!」

  他默然片刻,轉身道:「各位仁兄走吧!」

  那分立在旁的四個年輕人,一直都是以樸立人馬首是瞻,他們從站在石階前開始到現在,連一句話都沒說,這時一聽樸立人之言,紛紛收起兵器,轉身欲待離去。

  周胖子唯恐鄭無心會改變主意,連走帶跑的下了石階,樸立人轉身才走幾步,卻又聽到一聲沉暍自廟中傳出:「站住!」

  朴立人劍眉一豎,轉過身去,只見鄭無心依然閉目而坐,臉上毫無表情,似乎那一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周胖子愕然轉身,問道:「鄭先生,你……」

  鄭無心緩聲道:「我不是在跟你說話,你走吧!」他睜開眼睛,目光在那五個年輕人臉上一轉,道:「你們的尊長都沒有教過你們一點禮節嗎?」

  樸立人默默地望著鄭無心,還沒作聲,在他身邊的淩雲劍何起鳳已一揚劍眉,抗聲道:「前輩怎能這樣說話?我們……」

  話聲未了,鄭無心臉色一變,眼中射出淩厲的寒光,沉聲道:「你說什麼?」

  淩雲劍還未聽出自己話裡的語病所在,愕了一愕,道:「在下說你不能夠仗著你是武林前輩,依老賣老,便欺壓我們,我們也不是無名之輩。」

  鄭無心怒極而笑,道:「哈哈!好一個不是無名之輩!」話聲一落,他冷煞地道:「你是誰?」

  淩雲劍何起鳳道:「在下何起鳳,乃華山弟子,梅花上人乃在下師伯!」

  鄭無心寒聲道:「哼!華山弟子,你以為抬出梅花老鬼的名頭,便可以嚇唬得住我?姓何的,你死定了!」

  朴立人沒等何起鳳說話,已閃身站在他的面前,說道:「我等未仗著誰的名頭怎樣,倒是你仗著武林前輩的身份……」

  周胖子眼見已該圓滿解決的事,卻又突然起了變化,他打斷樸立人的話,道:「公子,你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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