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瑟 > 大澤龍蛇傳 | 上頁 下頁
四二


  白眉老僧苦澀地道:「我也是偶爾去炊事房查看,無意中發現這孩子一個人躲在一間柴房裡拿筆劃東西,當時老僧突然覺得非常奇怪,便過去朝他畫的那些圖案望去,只見一招一式的在這孩子手中畫來,居然分毫不差,一點不漏,我當時假裝不曉得他在幹什麼,心中卻大大一驚,便又退了出去,自此我便留意這孩子的行動!」

  碎心客問道:「你可發現了什麼?」

  白眉老僧嗯了一聲道:「有一日,我故意在這孩子面前練習內家吐納之術,那孩子望著我吐納的模樣,似乎自言自語地說:「這才是真正的武功。」他看了之後,一個人匆匆地又躲到那個柴房裡,把我所擺的姿式和呼吸吐納之法,一絲不差的又畫在紙上,殊不知我那吐納之法原是故意弄錯一點,練後會腹痛如絞,痛苦不堪!」

  他長長歎了口氣繼續道:「我發現這件事後,便留意這孩子的舉動,哪知這孩子雖然學了不少東西,卻從不練習,他將我的吐納之法用筆勾畫出來之後,便一個人往深山裡奔去,我遠遠的跟著他,認為他一定是一個人躲著苦練,誰曉得他把那些畫好的招式,一張一張黏貼在大樹之上,然後又奔回少林。

  碎心客愣愣地道:「那是幹什麼?」

  白眉老僧傷情地道:「當時我也愣了,我便躲在這樹叢之中,看著那孩子到底弄什麼玄虛,正當這孩子離去之時,老僧這才發現山中走來另一個十七八歲的打柴少年,他背著柴到了這裡之後,便依著秩序朝貼在大樹之上的招式凝視,看一張便撕掉一張,然後他又會自動的施一遍那種招式!」

  碎心客一顫,道:「這人難道是神童,只要看一遍便能全記在心中!」

  白眉老僧慘笑道:「這個少年果然是個神童,任何招式只要看一遍便能牢記心中,貧僧當時除了好奇驚喜外,還有點憐才的意味,捨不得當面把這事揭開,可是我這一發現,海博和海清也同時跟在我的後面,他們忍耐不住,現身撲向那少年,誰知那少年毫不畏懼動手便打,海博和海清在數招之內便被那少年擊成重傷,所施的招式全是少林寺的!」

  血影人呆呆地道:「天下竟有這種人?」

  白眉老僧黯然地道:「貧僧若再不出面,少林寺的顏面可說是全丟盡了,在這種情形下,我只好現身問起那少年姓名,那少年只說他叫胡中玉,偷學成武功只是為了好奇,當時貧僧卻不這樣想,認為是寺中那個孩子是臥底的,胡中玉指著貧僧的鼻子說:「你如果敢動我弟弟胡中奇一指,三年後,我便要血洗少林寺,說完他便潛身而去,老僧居然無法攔阻也追蹤不及!」

  碎心客長歎道:「這兩個孩子也太胡鬧了!」

  白眉老僧苦澀地道:「貧僧回山后,便追問胡中奇,這孩子面無懼色,一句話也不肯說,逼得老僧沒有辦法,只好把他關在後山的一間屋子裡!」

  他長歎一聲道:「誰知那孩子竟自縊而死!」

  碎心客大顫,道:「什麼?那孩子自盡死了!」

  白眉老僧黯然地道:「不錯,那孩子是死了,少林寺的禍端也因此而起!」

  靜靜的少室峰,沉寂的幽谷空山,少林寺的僧人全都敲起了木魚,誦起金剛經,使這名山古刹,抹上一層靈氣,也使這塊佛門淨地增加了無數的秀逸。

  白眉老僧長長的歎了口氣,道:「他們胡氏兄弟性烈若火,個性氣質與眾不同,胡中奇一死,三年後,胡中玉果然如約而找上少林……」

  血影人直皺眉頭,道:「難道說堂堂武林第一大刹,連一個胡中玉都沒有辦法對付了嗎?哈,大師,這恐怕不容易使人相信。」

  白眉老僧面上十分尷尬,道:「施主有所不知,那胡中玉乃是天地間第一個怪孩子,幾乎鐘靈秀氣全都集滿他的身上,任何武功只要落在他的眼裡,他便能善加利用而模仿,不但模仿的維妙維肖而且手法功力更是別樹一格,使人不得不另眼相看。」

  碎心客長吸口氣道:「這是劫!」

  白眉老僧黯然地道:「劫,劫,劫!」

  碎心客面上刹那間變得凝重無比,他愣愣的望著屋頂,眼前仿佛現出那個孩子無助的眼神,曾幾何時,那個孩子由少年而進入青年,而挾著無比的武功,居然將這座千古名刹弄得雞犬不寧,這變化可是相當大!

  他凝重地道:「掌門,那胡中玉此刻在哪裡?」

  白眉老僧淡淡的歎了兩口氣,道:「不瞞施主說,本派自曉得無人能對付了胡中玉後,便好言的把胡中玉勸住,說明本寺正去尋找一個有本事的人,這個胡中玉一聽說本寺派人去請救兵,不禁哈哈大笑,並毫不畏懼地說,去找吧,我等他半個月,這半個月,敝寺只好將他供奉在精軒中,每日派人服侍他,遇有他發脾氣之時,便好言相勸!」

  血影人聞言嘿地一聲道:「誰想不到少林寺也會請個老祖宗回來供奉!」

  白眉老僧有若未聞苦笑道:「少林寺為保千秋基業,只有忍辱求生!」

  碎心客嗯了一聲道:「大師帶我去見這孩子!」

  白眉大師搖頭道:「施主遠來還沒喝杯茶,便這樣急公好義欲和那胡中玉一鬥,使老僧深深感動不已,暫時尚請諸位在這裡住下,等明日再商對策!」

  碎心客黯然地道:「大師,我只是為貴寺數百年聲名著想,如果這件事傳揚開去,恐怕對少林寺的名聲大有損傷!」

  白眉老僧額上突然滲出了斑斑汗漬,道:「這只怪少林寺氣運如斯,百年來首遭禍害,本寺上下雖然犧牲不計,但對這片祖上基業,卻不敢損毀一絲一毫!」

  他黯然的歎了口氣道:「怪只怪本寺沒有一個能繼承祖師爺的武功!」

  碎心客直皺眉頭,道:「聽大師口氣,好像胡中玉頗不通曉情理,如果他心念間全是給胡中奇報仇的影子,這件事恐怕便非言辭之間所能解決了!」

  白眉老僧謐靜地道:「老僧也正擔心這個,如果胡中玉不念一點舊情,而要大肆殺戮,那時一場血劫便無法避免了!」

  碎心客凝重地道:「大師,可否把胡中玉請來這裡一談!」

  白眉老僧搖頭道:「這不可能,胡中玉言明要血洗少林,以替胡中奇報仇,若是我們將他請來這裡,他一定會一路殺來,這幾日他等得已經有點不耐煩,處處都在找麻煩,好在本寺的弟子都經過叮囑,寧願受辱挨打也不和他正面衝突!」

  血影人嘿嘿一聲道:「嘿,大哥,咱們便鬥鬥胡中玉!」

  碎心客瞪了血影人一眼,道:「二弟這是說哪裡話,少林寺千百年基業,高手輩出,代代都有大賢,你我只是江湖中一粒沙子,有何能力獨當大任,豈不是給掌門笑話!」

  白眉老僧急得直擺手,道:「碎心兄太客氣,本寺上下雖然不下數百人,卻沒有一個能習得本寺全部武功絕藝,與那胡中玉相較,真是差之千里!」

  碎心客突然問道:「大師,胡中玉到底會哪幾種武功?」

  白眉老僧沉思道:「胡中玉和老僧動手之時,曾施過百步神拳,金剛拳,回空斬,羅漢掌,大般若彌勒功,及無花拳,此人才智之高,當屬天下之最,任何武功只要看一眼,他便能依樣的掄將出來,最難能可貴的是分毫不差!」他長長的歎了口氣,道:「眼看少林數百弟子,沒有一個能連修三種以上神功,與這胡中玉相比,當真是差之千里,因此本寺上下沒有一個是他對手!」

  血影人問道:「貴寺的羅漢陣難道也抵擋不了他!」

  白眉老僧尷尬的道:「本寺的羅漢陣是武林中公認的最高陣法,若將來人困住,敢說無人能闖得出去,可是那胡中玉卻不知怎的居然對羅漢陣的變化相當有研究,不論陣式變化如何,他都能化險為夷,輕鬆而俐落地闖了出來,唉,本寺數百年來沒遇過這樣高的身手,由此貧僧拿胡中玉一點辦法都沒有。」

  血影人呆呆地道:「貴寺享譽武林的大羅漢陣,竟無法困得住胡中玉,如此看來,我們弟子,也是沒有什麼用處!」

  白眉老僧苦歎道:「若論武功諸位未必真是那胡中玉的敵手,但胡中玉是碎心兄的舊相識,論此交情,這又當別論!」

  碎心客憂心忡忡地道:「那孩子是否肯賞我的面子,實在很成問題!」

  這問題不但碎心客無法立刻答覆,連白眉禪師也是忐忑不安,要知碎心客雖然早年便認識這胡氏兄弟,但事隔這許多年,那胡氏兄弟由小孩一變而為青年,他們是否會還認識他,實在尚不可證實,更何況胡中奇純為少林而死,這段恩恩怨怨,斷非三言兩語所能解決,而胡中玉心存報仇,也極不可能輕易的罷手!

  白眉老僧長歎道:「這要看上蒼待我少林的厚薄了!」

  突然——

  那雄偉莊嚴的少林寺鐘頂大樓裡,響起一連串急促而密集的鐘聲,這一連串鐘聲一起,少林寺中立時引起一陣不安的騷動,原因是這陣鐘聲太不平常,若非發生重大的事故,鐘樓斷不會輕易的一連敲起二十多響!

  白眉老僧神情陡變,道:「又有什麼事情發生!」他輕輕站身而起,道:「各位稍坐一會,待老僧前去看看!」

  他那健碩的身子還沒跨出門檻,一個滿面惶恐的小和尚已焦急的奔了進來,他雙掌合什,道:「掌門,解劍湖上出了事!」

  ▼第九章 力挽狂瀾

  白眉老僧吃驚問道:「什麼事?」

  那小和尚顫聲道:「那胡中玉突然跑到解劍湖,把金施主的碧血劍奪去,他輕彈長劍,口發狂言,要掌門出去答話!」

  金雷變色道:「他居然敢奪我的劍!」

  這個青年人視那柄碧血劍有若自己的生命,聞言之後面上立刻變得一片蒼白,他身子一飄便欲前去。

  白眉老僧苦澀的道:「金施主請勿焦慮,解劍湖上失劍事,本寺將不惜一切犧牲,定將那柄聞名天下的長劍奪回來!」

  他匆匆地奔了出去,恍如十分震怒似的!

  金雷怒道:「我去鬥鬥那個姓胡的!」

  他們緊隨著白眉老僧的身後,直往解劍湖行去,遠遠的解劍湖畔,圍繞著許許多多的少林僧人,他們雖然各個那麼憤怒和悲傷,卻無一個人敢上前動手。

  而在這群人的當中巍然的凝立著一個面容冷肅的青年,這青年一身青色長袍,眉宇間罩著一片殺機,嘴角上自然的含著一絲冷笑,那麼滿不在乎地冷視著那許多僧人,豐裡輕輕的握著那柄碧血長劍!

  突然,群僧中有人長呼道:「掌門來了,掌門來了!」

  四處的僧人立時讓出一條路來,白眉老僧步履沉重的一步步行去,他長眉直皺,單掌合什,凝重的直走到那青年的身前停下身子。

  那青年嘿地一聲道:「掌門,你請的人可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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