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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只聽一個聲音道:「南海門第十二代弟子毛恨生求見老祖!」

  谷中響起一聲怒吼,道:「滾出去,我永遠不要見你們!」

  毛恨生朗聲說道:「南海門第十二代掌門命弟子務必請老祖回歸南海,老祖再不回去,掌門人要以寒玉……」

  沙子奇心頭一震,疾快忖道:「南海門消息當真靈通,竟能找到這裡來!」

  忖念未逝,谷裡響起三聲悶哼,只見這三個人同時跌將出來,落至谷外三丈之外,正好倒在離沙子奇藏身不遠處。這三個人身上俱中一掌,倒地暈死過去。

  沙子奇目光輕瞥,突然瞥見從毛恨生手中滾落一個數寸長的小盒子。他好奇心大動,運功將盒子吸了過來,輕輕啟開,不禁神色大變。

  他顫聲道:「寒玉金釵,寒玉金釵!」

  那盒中盛有一枚約有六寸長的紫冷玉釵,但已跌得粉碎。他茫然歎了口氣,傷心地道:「完了,石砥中真是完了!我雕就的那枚金釵竟比這枚長出三寸,神武老祖必會發現!」

  他拿著盒子輕輕一聲苦笑,向黑夜裡踉蹌行去。

  黑夜裡谷底陰沉,慘紅的燈影,拖成一條長長的影子。藏在大紅燈籠後的那個巨靈般的影子,像是踞伏在黑暗裡的巨獸,守護著無名谷,也注視著石砥中……

  石砥中手裡拿著那枚寒玉金釵輕躡在草地上,向深谷中行去。谷底像是閻羅殿一般,無數黑影從他眼前閃過,恍如鬼魅令人恐懼。

  在大紅燈籠前,石砥中突然突然停下身來,朗聲道:「晚輩石砥中求見神武老祖!」

  黑暗中傳來一聲冷笑,道:「寒玉金釵尋來了沒有?」

  石砥中將寒玉金釵捧在手上,道:「在這裡!」

  那冷冰的話聲又響道:「你是受誰的指點找到這個無名谷來?」

  石砥中身在黑暗中,窮集目力也無法看到神武老祖藏身的地方,連對方的話聲都追尋不出來源,有時在東,又有時在西。

  他心凜對方這飄忽的隱身手法,急忙道:「是沙老前輩指示在下來的!」

  漆黑的谷底傳出哦的一聲,神武老祖道:「原來是那個畜生!」

  石砥中一聽神武老祖罵沙子奇為畜生,不覺一怔。他乃是大仁大義之人,別人對他的恩惠他從不會忘記,總要想辦法報答,他覺得沙子奇對他如子,並非是邪惡無仁之人,對於神武老祖那種不屑的口吻,不禁有些不悅。

  他朗聲道:「沙老前輩一代仙人,老前輩這樣罵他,晚輩實在難以苟同,在下縱是不習達摩三劍,也不准前輩那樣侮辱他。」

  神武老祖哈哈一笑,道:「你倒很有骨氣,居然這樣相信沙子奇。很好,你既然不要學達摩三劍,為何不趁早退出谷外!」

  石砥中聞言一怔,倒是沒有料到神武老祖會說出這種話來。他性格倔強,明知道是千載難逢的無上機遇,但為了抗議神武老祖對沙子奇的不敬,悶聲不吭轉身行去。

  「回來!」

  隱身於黑暗中的神武老祖詭異地叫了一聲,哈哈笑道:「有志氣,有志氣!你居然能找到寒玉金釵,我自然不會違背以技換釵的諾言。你進來吧,現在你不學也不行了。」

  石砥中愕然回過身來,只覺這神武老祖行徑怪異,時怒時喜,與平常人不一樣,冷冷地道:「前輩要收回剛才那句話,晚輩才能進去!」

  神武老祖哈哈笑道:「好,看在寒玉金釵的分上,我只好答應你!」

  深谷裡再也沒有話聲傳出,一切都像是回歸沉靜了,石砥中在大紅燈籠前默立片刻,方始大步向前行去。

  穿過大紅燈籠後,他看見一個手持長劍的石人,這石人劍指無名谷外,巨靈般的身子在黑夜裡異乎尋常的高大。

  石砥中抬頭向這石人一望,不覺神色大變,只覺這石人手伸長劍,正好指在自己的咽喉處。他身形一移,定睛瞧去,那柄長劍依然隨身追來,始終不離他的要害,石砥中急揮一掌,勁道未能施展,對方長劍已伸至喉間不及三寸。

  他駭得冷汗直流,自忖無法避過這幻化神妙的直刺一劍,黯然一聲長歎,索性閉目等死。

  在他耳際忽然飄起神武老祖的笑聲,道:「這是幻覺,你只要不去看它就可以走過來了!」

  石砥中心中一凜,想不到一個石像就有這樣大的幻術,他果然不敢再瞧那石人一眼,定神向前行去。

  「哈哈!」

  谷底響起一連串的哈哈大笑聲。

  石砥中輕輕向前躍去,只覺這條路茫茫無際,除了淒涼的夜風拂在身上外,黑黝黝的什麼東西也看不見,只有這陣笑聲尚在耳際蕩漾……

  他深吸一口氣,道:「老前輩,你在哪裡?」

  黑暗裡,只聽神武老祖笑道:「我在你身前,你都沒有看見!」

  石砥中凜然退後一步,只見一個白髮垂肩、身穿灰色衣袍的老人,冷寒地坐在自己身前。在他那雙冷寒的目光裡,恍如有一股無形的大力,竟逼得他不敢仰頭正視。

  神武老祖冷漠地道:「拿給我!」

  石砥中雙手捧上寒玉金釵,顫聲道:「老前輩!」

  神武老祖伸手接過寒玉金釵,突然哈哈大笑道:「寒玉金釵,寒玉金釵,你終於回到我手中!」

  他激動地大笑許久,笑聲淒涼中含有無比興奮,雙手捧著寒玉金釵高高舉托在空中,嘴唇顫動,沒有人知道他在說些什麼?

  神武老祖目光一凜,道:「你想學什麼?」

  石砥中一怔,道:「達摩三劍。」

  神武老祖凝重地道:「你不後悔?」

  石砥由又是一怔,道:「我從沒有後悔過任何一件事情。」

  神武老祖黯然道:「達摩三劍博奧深遠,我雖然依圖造就了三個姿勢,可是至今還沒有練成。若非我功力深厚,早就血管崩裂而死。你年紀太輕,何能抗拒那三劍的無形傷人?那劍姿不看則已,一看就會將整個人的心神吸引住……」

  語聲一頓,又道:「我每次看著這三劍,都幾乎要暈死過去,在傷心絕望之下,我發誓不再看這害人的劍式一眼。你想不顧生命去學習它,這種精神確實令人佩服,不過十有九死,我看你還是改學別的吧!」

  石砥中堅決地道:「在下心堅如鐵,無人能改變我的意志。」

  神武老祖長聲一歎,道:「這只有看你的福分了!」

  他突然揚起右掌,對身後拍出一掌。

  「啪」地一聲,只聞一陣機簧的喀喀聲,在黑暗中陡地閃過一道光影,只見一道石壁向後退去,露出一個深長的大洞。

  神武老祖淡淡笑道:「我將達摩三劍藏在這半山之中,所為的就是永遠不再看這劍式一眼,你自己進去吧,一切都要看你的機運了!」

  他長長歎了口氣,道:「三天后我將重新啟開這面石壁,你要自己設法出來,否則你將永遠出不來了!」

  神武老祖乾咳一聲,又道:「我曾許過誓咒,要學達摩三劍之人,我僅給他三天時光,過了這個時間,就算學出來我也要將他毀去。這個機會太少了,因為當你學第一式的時候,你就會忍受不了血管脹裂的痛苦,吐血死亡,所以這個洞又叫不歸府,還沒有人活著出來過!」

  石砥中他來時的那股狂熱這時已全部幻滅了,三天的時光實在太短,神武老祖化了二十年的時間都無法參透這三劍的神髓。

  自己如何能在三天之中學會?這個機會太小,小得連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故他步履沉重,恍如正要赴一個死亡的約會。

  他身影逐漸消逝,消逝在「不歸府」裡。

  石壁緩緩閉合,—代高手石砥中就這樣被關進「不歸府」裡,他是否能活過三天,只有天知道了。

  神武老祖望著石壁怔怔地出了一會神,谷外這時突然響起一陣話聲,神武老祖臉上佈滿了一層殺氣,喃喃道:「誰要敢闖進來,我就殺死誰!」

  他身形像個幽靈似的向谷外馳去,隨著他逝去的身影,谷外響起三聲悶哼,然後一切又歸於沉寂。遠遠傳來神武老祖淒涼的大笑,傳遍整個無名谷。神武老祖去時如電,回來時像個殞落的巨石。

  他激動地狂笑一會,道:「南海門,南海門,如果你們不是南海門的,我非取這個東西的命不可,哈哈哈……該死的東西!」

  他盤膝坐在地上,將那枚寒玉金釵又拿出來,仔細瞧去,突然他的面色大變,將寒玉金釵一捏而碎。

  神武老祖怒吼道:「好呀!那小子竟敢拿假的寒玉金釵騙我,非殺死他不可……我要在這裡等他三天。小子,你最好不要死,否則……」

  他憤怒地對空擊出一掌,谷中一陣顫動,回蕩不絕的掌聲嗡嗡不散。這個老人像是發了瘋一樣,淒厲地笑著。

  他呆望著地上被他捏碎的寒玉金釵,忽然大笑道:「寒玉金釵,寒玉金釵!都是你,你害死我了!」

  穹空佈滿了一層層紅紅的晚霞,殘碎的霞光遍灑而落,透地白雲照射在大地上,輕覆在林梢……

  清風徐徐吹來,拂在林間,便傳來陣陣簌簌顫動之聲。神武老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地上,茫然抬頭望著空中將殘的晚霞,落寞地發出一聲長歎,沉重地嘆息嫋嫋散開,飄出遙遠,傳遍整個無名谷。

  他望著那捏碎的片片「寒玉金釵」,臉上浮現出一種淒涼之色。嘴唇輕輕顫動,喃喃道:「昔日情癡,今日空等,二十年煙雲如夢,現在皆已成空。我人雖未出家,心卻已經向佛,可是……唉!寒玉金釵之事未了,我如何能證道解體!」

  他想起三天前石砥中以一枚假的寒玉金釵欺騙了他而走進藏笈之庫時,便有一股怒火蕩起。他憤怒地揮出一掌,擊在一塊豎起的大石筍上,「喀喇」一聲,碎石濺射,粉屑飄揚,那渾厚的掌勁,隆隆不絕,震得谷中顫晃動搖。

  神武老祖恨恨地道:「這個小子想要學武功竟會施出這種低賤的手段,但願他不要死去,我非殺了他不可!」

  他像是非常失望,黯然搖了搖頭,道:「他不可能再出來了,達摩三劍殺人於無形,專毀習劍之人。達摩祖師當初在創劍之時,已遠知將來江湖敗類傾出,而故意創出三大神招,專殺妄想奪得天下第一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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