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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六


  一連串蹄聲自「情人谷」底清澈傳了過來,在那繚繞的薄霧中,一個孤獨的騎士緩緩馳行,他落寞地發抒出一聲長歎,望著搖曳的荻花蘆草,目光緩緩流過斜傾于路旁那塊石碑上面「情人谷」三個大字。

  他苦澀地一笑,腦海中疾快忖思道:「好特別的名字,看來這深幽的長谷,應曾葬過一對歷經患難的戀人朽骨,否則這個深谷不配稱得『情人谷』三個字……那樣簡直是冒瀆了神聖的愛情!」

  石砥中一個人孤獨地忖思著,在那無限遙遠的回憶裡,正像那褪逝的薄霧一樣,在他心底留下的僅是苦痛以及不盡的惆悵與悲傷,往日的豪情和風華,早已隨著時間消逝,連一絲痕跡都沒留下。西門奇望見石砥中踏進深谷,他緊張地凝視對方的側影,一股濃重的殺氣霎時彌漫在四周,他恨得緊緊握住拳頭,喃喃道:「石砥中,你上當了,我要殺死你!」

  西門熊陰沉地笑了笑,目中輕輕掠過一絲凶光,他低喝一聲,在那蒼老的臉上陡然布起一層寒霜,冷笑道:「孩子,你等的人已經來了,我們該去準備了。」

  這對詭譎奸詐的父子互相得意地施了個眼色,肩頭晃動,雙雙消逝於山谷中。

  石砥中在情人谷中賓士了一會,身形輕輕飄落在地上,他望瞭望對面長滿了金錢苔的大岩石,一條流瀉的大瀑布湍急地自山頂流了下來,那渾圓的水珠映照金色的陽光泛射出晶瑩的光束,一條溪流從他腳底緩緩流過,他只覺臉上清涼,濺落的水珠顆顆灑落在他身上。

  石砥中深長地吸了口氣,那雙踏在大岩石上的靴子沾滿了濕濡的水漬。望著這個幽靜的地方,不禁把多日來的煩憂通通拋諸腦後,任那撲面的水珠濺向自己身上。

  流濺湍急的大瀑布好像一條張牙舞爪的銀龍傾瀉而下,石砥中在晨風的沐浴下,不自覺地向大瀑布躍去。

  突然,在那怪石嵯峨、斜岩陡壁間,快捷地閃過兩條人影。石砥中心頭一震,腦海中疾快忖思道:「是的,這些人必是趕來探索大漠鵬城的進口,我雖不相信神秘鵬城會在這裡出現,但這件事繪聲繪影地傳遍了整個大漠,我只得親自跑來一趟。」

  他身形晃動,仿佛一隻大鳥一般撲向峰頂,陡然發現四個錦袍配劍的漢子佇立在一個大洞之前,神色凝重面朝洞外,冷煞望著身形甫落的石砥中。「什麼人?」

  自那黝黑的大洞裡突然響起一聲沉重的大喝,只見追隨大理段皇爺的那個中年文士穆念祖從洞裡走出來,他驟見石砥中傲然凝立在洞口,不禁略略一怔,旋即一層怒色佈滿臉上,他怒哼一聲,冷冷地道:「閣下消息真是靈通,居然讓你找到這裡!」

  石砥中心神一顫,道:「什麼?這就是『日月風雷洞』?」

  穆念祖不屑地道:「不錯,我們大理已經先占其間,誰都不可踏進洞裡一步,否則……」

  石砥中冷漠地道:「大理段皇爺在大理做,上皇帝便罷,要想在情人谷施其皇威,恐怕沒有人會聽他這一套的。」

  穆念祖向前欺身,冷冷地道:「這麼說閣下是一定要硬闖了!」

  說著神色凝重地斜掌在胸,目光炯炯注視著石砥中,他深知這個男子藝業造詣不凡,雙方真要動起手來,當真是個勁敵,但今夜穆念祖奉命死守洞外,由段皇爺隻身涉險尋找那鵬城的秘道,在段皇爺沒有退出來之前,任誰都不准踏進洞口一步。

  石砥中知道穆念祖定不會輕易放自己進入石洞裡面,他深吸一口氣,全身功力陡然蓄集於雙掌之中,濃密的斜眉深深一皺,頷首道:「是的,我要出手了,你準備吧!」

  穆念祖身形疾快地往後一閃,道:「好!」

  「好!」字方出口,那凝立於洞口的四個漢子陡然欺身向前,「鏘」然聲中,四柄寒光耀目的長劍如水灑出,立時布成一道劍幕,擋住了洞口。

  石砥中料不到這四個持劍漢子的功力如此渾厚,在一刹那間便能巧妙地布成一個劍陣,他冷哼一聲,一掌斜斜劈將過來,擊出一道掌風。

  「嘿!」那四個漢子同時一聲暴喝,劍勢驟然改變,四道劍氣彌然布起,罩向石砥中身上各處要害。

  石砥中雖然功力已達天人合一的地步,但要在一瞬間破去這四個絕強高手的劍勢也非易事,他身形如電穿梭於劍光之中,趁劍勢甫動的刹那,連著擊出四掌。

  「砰!砰!砰!砰!」

  接連四響——

  這四掌有如羚羊掛角,飛爪留痕,那四個漢子竟捉摸不出這幻化無形的快掌是如何擊將出來的,他們只覺身子一顫,竟被渾厚的掌勁震得倒退而去。

  穆念祖見多識廣,一看石砥中攻出掌法,立時認出那是一種頗為罕見的奇絕掌法。他全身大寒,身形急掠而前,斜掌單立,冷冷地道:「閣下施出西域的獨門手法,起先我還不相信你真的進過大漠鵬城,這樣看來,我不得不信了。」

  要知穆念祖這人個性古怪,鮮有朋友,生平只有大理段皇爺能夠降服他。他驟見石砥中年歲不大,卻身懷武林絕技,這使穆念祖想起自己當年被逐出中原武林的時候,也正是這般年齡。時光流轉,世事變幻無常,誰又知道當年那曾經叱吒風雲的一代英雄,會在大理一耽擱就是數十年,如今雖然鬢髮未斑,卻也不復當年美少年,早巳遠離那些幻化的歲月。穆念祖偶而因事憶及自己年輕時候那段歲月往事,不禁對石砥中略存好感。

  一個生性怪癖,不喜歡和人交往的人,其內心蘊藏的感情通常較常人豐富深重,穆念祖一生中沒有朋友,這時見石砥中豪氣干雲,頗像自己年輕之時,倒也存了結納之心。

  石砥中見對方一眼就辨識出自己在大漠鵬城所習的西域武功,心下也是暗自敬佩,忖道:「此人果然見多識廣,武學深博,僅在一式中便認出西域掌法。」

  但他生性高傲,當下一挺胸,笑道:「天下武學本屬一源,無知世人把它分成派別門戶,這無非別具用心;在下武功博雜淵廣,但並非出自西域。」

  穆念祖聞言一怔,冷哼道:「好大的口氣,姓穆的好意相問,你倒信口雌黃,今日如不讓你受點教訓,你還不知天下能人多如泥沙。」

  陡然欺身直上,斜斜劈出一掌。

  石砥中突感一股怒火,自胸中直沖上來,大喝一聲,右手斜舉,「天王托塔」

  硬接了穆念祖沉猛的一掌。

  兩人正在這裡做殊死鬥,卻不知海神幫何小媛正好從別處繞了過來,何小媛驟見石砥中硬接穆念祖劈下的掌勢,神色突然大變,忖道:「好蠻橫的打法,以己之短,對人之長,看來石砥中今日定然凶多吉少,這一掌接下來不死也得重傷。」

  她在進人情人谷之前,已對各種參加探索大漠鵬城的人物做了一番詳細的調查,深知穆念祖的掌力雄厚稱雄大理,連段皇爺都不敢硬接他的掌力,衝動好強的石砥中因為對方守住洞口,竟逞一時之氣,不讓不避地硬接對方一掌。

  穆念祖目睹石砥中狂妄之氣,登時心頭大怒,暗道:「此人這等狂妄,簡直不把武林前輩放在眼裡,如不讓他嘗嘗苦頭,受點教訓,只怕他目空四海。」

  忖念一了,暗運真氣,擊下的掌勢又加了幾分勁力。

  「砰!」

  雙掌接實,轟然一聲大響,激蕩的掌力渦旋成風,連暗伏于大石之後的何小媛和羅戟都感覺掌風襲人,威力直如碎玉裂石,但石砥中卻仍屹立未動,冷漠地望著身形搖晃的穆念祖。

  穆念祖臉色慘白,胸前氣血往上一陣翻湧,他痛苦地發出一聲低吼,目中突然閃過一絲怨毒令人駭懼的眼色,登時衣袍高高鼓起,兇惡地向石砥中撲來。

  石砥中驟見穆念祖猙獰的神態,心裡頓時暗暗一驚,不覺倒吸口氣,料不到一個被觸怒的人會有這種令人驚顫的模樣,不禁將左掌斜斜抬起。

  他冷冷地喝道:「你想做什麼?」

  穆念祖對這聲沉重的大喝充耳不聞,他身形緩緩移動筆直地走了過來,石砥中正待一掌擊出,穆念祖身形突然加速,向石砥中身後撲去。

  石砥中一愕,正在忖思間,穆念祖已落至一塊巨石之上,身形一蹲,左掌橫削,有如裂帛般喝道:「滾出來!」

  「你敢!」

  只聽一聲清叱,人影晃動,何小媛和羅戟雙雙躍了出來,穆念祖一掌落空,快捷地退回洞口,狠狠地望著何小媛,冷然道:「你想坐收漁翁之利,那可辦不到!」

  何小媛冷笑道:「你果然不愧是『神手天尊』!」

  穆念祖心神陡地一震,料不到在這邊陲之地,會有人曉得他當年在中原道上的渾號,這「神手天尊」

  四字,他已數十年沒有聽到過,驟然有人道出他的名字,一股從未有過的豪情突然在他臉上顯現出來。

  他嘿嘿笑道:「老夫的底細你怎麼知道得這樣清楚?」

  何小媛有意無意之中瞥了石砥中一眼,在那薄薄的唇角漾起一絲冷傲的笑意,她不屑地大笑道:「我不但知道你是『神手天尊』,還知道你如何被江湖英雄趕出中原,狼狽地亡命大理,如何向段皇爺屈服,姓穆的,這些事你不會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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