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瑟 > 大漠鵬程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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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韶琴一怔,倒沒有料到東方萍會說出這種話,她曾經歷大變,心裡絲毫不覺動心,只聽她冷哼一聲,叱道:「我看你被這小子迷昏頭了!」 「萍萍!」石砥中冷煞地道:「你不要管我,我今天倒要看看這個死老太婆到底能把我怎麼樣,對這種人不需要多費唇舌,你若是苦苦哀求她,她還以為我們真怕她呢!」 趙韶琴氣得臉色鐵青,她怒笑一聲,道:「你聽見沒有,他簡直沒有把我放在眼裡。」 說罷,她陡然把大鐵杖在空中一晃,杖影如山疊出,綻出數個冷寒的杖花,在空中劃過一條大弧。 「嘿!」她身形一蹲,巨杖疾點戳出,喝道:「小子,這一杖非要你的命不可!」 她自恃臂力天生,力能拔山劈石,大鐵杖甫遞出一半,倏地化為千條杖影,沉重如山的朝石砥中當頭罩下。 石砥中冷哼一聲,身形電快躍了起來,穿過那急劈而落的一片杖影,反手一掌輕輕向趙韶琴揮了過去。 趙韶琴自認武功天下無雙,在這一生中還是初次和這樣一個後輩動手,她見石砥中一掌揮來,清叱一聲,杖尖斜點,在電光石火間向石砥中面門撞了過去。 石砥中在這間不容髮、一杖斜撞面門之際,大喝一聲,迎向戳來的長杖五指如鉤地抓了過去。 「啪!」趙韶琴只感到手臂劇震,大鐵杖的另一頭已被石砥中握住,頓時一股無形的勁氣沿著鐵杖自對方掌心透了過來,渾厚的勁道如巨錘般的直撞而至,趙韶琴陡覺胸前一震,蕩激的暗力絲絲縷縷扣住了她的心弦。 她暗驚石砥中這渾厚的勁道,急忙深吸口氣,把自己全身功力逼集於鐵杖上,抗拒對方湧來的那股力道。 雙方俱以畢生的內力修為貫注在那根大鐵杖上,勁道互推,那根堅鐵制就的鐵杖立時彎了起來,兩人身形俱是向前推動,四足深深陷落在泥土之中,深及足深。 石砥中臉上的笑容突然一斂,凝重地低喝一聲,抓住杖頭向前一拉,趙韶琴腳下一陣浮動,不自覺地被帶動向前走了兩步,而那根鐵杖也隨之拉長了一截。 東方萍驟見趙韶琴和石砥中以性命修為的真力互拼,心裡頓時緊張起來,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竟愣愣地立在那兒,嚇得臉色蒼白,頹喪的低泣著…… 她輕拭著眼眶裡滾落出來的的淚珠,哀怨地道:「湖主,砥中,你們這樣拼命到底是為了什麼?」 語聲字字句句飄進互較內力的兩人耳中,但誰都不敢有絲毫鬆懈,現在只要有一方放鬆,對方那浩瀚無儔的內力便會撞擊得他當場重傷或致死。 要知這種以生命潛修的內家真力互相拼鬥時,一絲也取巧不得,稍有不慎便會血濺當場,是故兩人俱都慎重地望向對方,兩人的臉龐上逐漸泛現出顆顆汗珠…… 石砥中驟覺心裡一痛,好似正淌下鮮血,他偷偷斜睨了東方萍一眼,只見在她淒迷的臉靨上,滿布惶悚不安的驚悸顏色,仿佛在乞求雙方罷手,石砥中全身陡地一緊,一股傷感湧上心頭。 他黯然暗自嘆息,在那冷漠的臉上頓時現出一絲痛苦的笑意,露於嘴角上的高傲倔強與冷漠,在這一刹那通通被東方萍那種悽楚的哀容溶化得無影無蹤。 他淒涼地搖搖頭,心中有股落寞的悔意,在電光石火間,一個意念飛快地湧進他的腦海,忖思道:「萍萍是愛我的,看她那種焦急痛苦楚楚可憐的樣子,我就不應該和這個老太婆動手,真摯的愛情是不怕考驗的,我又何必和一個老太婆計較呢!」 他驀然一聲大喝,全身勁氣鬥地湧出,趙韶琴低呃一聲,大鐵杖立時脫手落在石砥中手上。 步履連退了五大步,她滿面驚望著這個神秘的年輕人,難以置信石砥中竟會把她震退,而奪去了那根大鐵杖。 她臉色驟然一陣蒼白,那飄拂的銀髮,絲絲縷縷向肩後流瀉而去,一道血漬白她嘴角上溢出,她的身形隨著一陣劇烈的晃動,淒厲的一聲大笑,道:「石砥中,我老婆子和你拼了!」 「湖主!」 東方萍身形向前一閃,雙手緊緊抓住趙韶琴顫抖的手臂,她嗚咽地跪了下去,在她那飽含淚水的眸子裡閃過痛苦的神色,她的心恍如片片碎紙,篷亂的髮絲如銀線似的纏卷著,她全身都劇烈地顫抖…… 她悲涼地顫道:「湖主,請你不要再動手了!石砥中的錯全由我來承擔,我願立時死去,也不願你們動手!」 滾落的淚水流滿了她的臉頰,嫋嫋的字音從她嘴裡輕吐低訴出來,回蕩的語聲深深襲進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裡,如泣如怨,深深感動每一個人。 趙韶琴臉上一陣劇烈的抽搐,在那蒼老的面龐上有種悲憤難忍的樣子,她深深暗吸口氣,冷漠地道:「我趙韶琴活到現在還是頭一次給人欺侮,若不是看你這樣苦苦哀求,我非毀了他不可……」 「哼!」石砥中突然有一種莫名的悲憤湧上心頭,他無法再忍受趙韶琴這種咄咄逼人的語氣,胸中激蕩的怒氣上湧,她上前斜跨一步,冷哼道:「憑你這個死老太婆子,我回天劍客還不在乎!」 他把奪過來的那根大鐵杖在空中輕輕一抖,筆直劃過一線烏光,顫動的弧光裡只聽到一陣叮咚叮咚的聲音過後,那根大鐵杖立時斷為六截掉落在地上。 趙韶琴驚詫地呼道:「這是『斷銀手』!」 悲憤的石砥中在怒火中燒之下,無意中施出金鵬秘芨裡的「斷銀手」絕技,倒沒有想到趙韶琴能一眼便認出來。 他冷漠地笑道:「你能接下我『斷銀手』的一擊嗎?」 趙韶琴默然無語,「斷銀手」的威力她雖沒有真正見識過,但在她追隨前代白龍湖主之時,卻曾聽說過它的厲害。她深知自己沒有辦法抗拒這恒古神技的一擊,不覺臉上有一絲難堪的顏色浮現出來。 她恨恨地道:「我雖然無法接下你『斷銀手』的一擊,可是我會把萍萍訓練成個天下無敵的高手,這筆帳我要她向你討回來,往後你們不是冤家就是仇家!」 說罷輕輕扶起東方萍,冷漠地道:「萍萍,跟我回白龍湖去!」 東方萍駭懼地全身驚顫,淒涼地道:「湖主,讓我和砥中說幾句話再走。」 趙韶琴心中一橫,冷漠地道:「不行!」 「呃!」東方萍低吟一聲,顆顆淚水恍如串串珍珠似的流瀉下來,她沒有料到趙韶琴當真會如此絕情,硬要把他們方始重逢的一對戀人拆散,在這數日短暫的相聚裡,她那凍結的心坎才溶化在愛情的烈火裡,誰又想到另一塊寒冰又撞進了她心湖中,使得她全身冰冷,好像置身在萬載寒冰之中。 她絕望地抬起頭來,茫然自語道:「我的生命才覺得恢復了活力,哪知我和他頃刻間又要分離。我的希望幻滅了,在往後的日子裡,除了那無盡的相思困擾著我,只有那雲和樹與我為伴!人生譬如朝露,聚也匆匆,又何曾料到在愛情路上,會有這麼多崎嶇呢?唉!早知會招致如此痛苦的結果,我又何必要來尋找他呢!」 她茫然僵立,任憑那滾滾的淚珠翻落下來,在她眼前盡是一片茫茫雲霧,她好像站在無人的山頭上,終日忍受著沒有友誼滋潤的孤苦。又好像是一隻迷途羔羊,在暗夜的山谷裡賓士,尋找母親的呵護。恐懼、寒悚、孤獨、悲愴的種種痛苦齊都泛上心頭,有若一柄銳利的長劍深深刺進她的心坎…… 一陣冷風吹在她的臉上,才使得她自沉思中清醒過來,她幽怨地低聲歎了口氣,道:「湖主,我並不求你憐憫我倆,只希望你能讓我和他有一個短暫的相處,讓我們說幾句話好嗎?」 趙韶琴鐵面冷冰,沒有一絲表情,道:「不行就是不行!」 「湖主!」 東方萍不知哪來的勇氣,身形向旁一閃,掙脫趙韶琴抓住她的手臂,她大聲喝道:「我不管將來你如何對付我,但現在我必須和石砥中單獨談談,哪怕立刻死去,我都願意……」 說著,滿面淚水的她,披著篷亂的頭髮,如瘋如癡地向石砥中撲去,例在他的懷裡輕聲低泣著! 趙韶琴面如死灰,冷煞地笑道:「在我走出這個山谷之前,你必須要趕上我,否則你永遠都不要再見我……」 她發出一聲憤恨的冷笑,拂袖向山下走去,七絕神君和金羽君臉上同時露出一絲苦笑,黯然跟著趙韶琴走了,三人身形如電,轉瞬間悄失了蹤跡。 石砥中痛苦地笑道:「萍萍,不要哭!短暫的分離並不能影響我們的感情,只要我們的感情常在,縱使東西相隔,天涯也若比鄰,這也許是命中註定的事。」 東方萍淒涼地位道:「砥中,我雖然深信你我相愛堅愈磐石,可是,有時愛情不得不屈服在環境壓力下,我們這一分離,也許永無會期,我真怕我倆數年的感情毀於一旦……」 石砥中感傷地喟歎道:「花開花謝天無情,聚也匆匆,離也勻匆,煙濛濛,雨濛濛……經過這短暫的相聚,我的生命突然又變得年輕了許多。在人生的旅途中,我以為自己掌握住了生命美好的未來,誰知好景不常,我們又要分離了……」 一縷離別的哀愁濃濃的罩滿了他的心頭,他覺得彷徨無助,沉浸在那無言的淚水裡,他絕望地望著蒼穹,他的心恍如隨著浪濤卷去…… 東方萍心頭一酸,說道:「讓我們死吧!死在這冷漠的深谷裡。」 「你要振作起來!」石砥中正色地道。 「在有限的生命裡,我們不能只因為一點挫敗就頹唐下去,要知人活著的價值遠比死去有意義。萍萍,我們雖然馬上就要離別,但有太多的回憶支撐我們,回憶是甜密的……」 東方萍低泣了一會,抬起無神的眼睛,深深聚落在他的臉上,她僅看了他這最後的一眼,就帶著哽咽的泣語如飛地奔去。 別了,兩人的心都很沉重……無情的風雨將兩人遠遠分隔在濛濛霧中,石砥中僅能看見那落寞而去的背影…… 孤獨、落寞、淒涼,種種複雜的心緒充滿他的心頭,他發出深長的嘆息,雙目隱隱浮現出模糊的淚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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