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蕭瑟 > 碧眼金鵰 | 上頁 下頁


  「咦!」他一眼瞥見屋內擺著十幾具棺木,另外尚有一個香案供著許多牌位,在牌位前一個長袍束髮,銀髮高挽的老者跪在地上,故此不由得驚詫地叫了一聲。

  那老者仿佛遇見雷擊似的,全身一陣顫抖,但卻沒回過頭來,逕自跪在那兒。

  石砥中雙眉一皺,靜靜地望著那跪著的老者,沒有走動一步,也沒有作聲。

  好一會那老者道:「你是誰?」

  石砥中道:「老前輩可是天山老人?在下石砥中。」

  那老者嗯了一聲,道:「你怎麼能夠進來的……」他頓了頓,突地全身一抖,激動地道:「你可是寒心秀士之子?」

  石砥中躬身道:「小侄正是,師伯你是怎麼……」

  天山老人道:「你爹呢?」

  石砥中一愣道:「他還沒有來!我爹被東海滅神島的大力鬼王和銷金神掌所困,他叫我進屋……」

  於是他將剛才所發生之事,全數告訴天山老人。

  天山老人歎了口氣,道:「天山派將自此武林除名,這只怪我……」他用手捶頭,懊喪萬分地道:「這只是我的貪念所致,害得天山自我而傾……」

  他痛苦地大喊一聲,朝桌上香案伏下,叩頭喊道:「歷代祖師鑒諒,弟子未能萃盡心力,以謀我天山之復興,以致外遭強敵,內出妖孽,使本派淪於覆亡之禍。」

  石砥中這下方知香案上供的是歷代祖師牌位,也跟著跪了下去,向那牌位叩了個頭,他頭方抬起,便發覺天山老人已哭出聲來,一種使人心顫的哭聲,充塞在整個石屋裡,也深深撞擊著他的心。

  天山老人聽到石砥中也哭了起來,他歎了口氣道:「孩子,你哭什麼呢?唉!」

  石砥中道:「我想起我爹……」

  天山老人沉默了好一會,叫道:「孩子,你過來。」

  石砥中應聲走了過去。這下他把天山老人的形象看清了,敢情天山老人一臉的刀疤,殷紅的肌肉,不平的疤痕,使得整個臉孔都歪曲扭轉,不象一個人,倒象一個鬼一樣。

  天山老人在石砥中眼裡看出了驚嚇之意,忙道:「孩子,別怕。」他拍了拍地上的蒲團,道:「你坐下,我有話跟你說。」

  石砥中覺得天山老人眼中露出的一股慈祥的溫柔的光芒,就好象寒心秀士經常望著他時,眼中所顯現的目光一樣,所以頓時卻除心中不安,坐了下來。

  天山老人贊道:「好根骨,好人才,孩子,你爹有沒有將天山的劍法及內功傳授於你?」

  石砥中恭敬道:「家父僅教我靜坐練功,沒有把劍法傳給我,他說我年紀沒到……」

  天山老人目光凝注在石砥中臉上,歎了口氣道:「他說的雖然不對,但我卻明白他的意思,唉!自本門絕藝從你師祖失去後,在武林中本門之地位便一落千丈,早年你師祖在黃山以單劍會群雄,獨得金戈玉戟……」

  石砥中問道:「這金戈玉戟是……」

  天山老人接口道:「古老傳說,大漠之中有一金鵬之城,白玉為階,黃金鑄柱,寶石鑲窗,明珠作燈,內有靈芝仙草,外有金鵬之劍,在殿內有蒙古先知『博洛塔里』所遺之一本秘笈,內中著有他終行之果,飛升入聖之法……」他說到這裡,雙目射出明亮的光芒,聲音都已微微顫抖。

  石砥中詫異地道:「沙漠裡有這樣一個地方?我想這一定是蒙古人所流傳下來的神話,而神話都是人們的幻想……」

  天山老人微笑道:「大漠中確實有這麼一座金城,因為那開啟大門,指示路途的金戈玉戟,就是你師祖天山神鷹所得……」他頓了頓道:「當年九大宗派掌門人秘會于黃山,你師祖得到這金戈玉戟後,便發覺這上面刻著的符文並非現今蒙境各族所通行的文字,而是一種奇特的符號,所以他乃下山至蒙境各處,尋找古老的典籍,希望能夠揭開金鵬城之秘……」

  石砥中道:「結果有沒有找到懂得這些文字的人呢?」

  天山老人閉上眼睛,搖了搖頭道:「他去了六年之久,匆匆回山將本門拳經劍譜帶走,自此未見回來。」他張開眼晴望著石砥中道:「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自那時起,我曾下山八次,至蒙古各地尋訪他老人家,然而每次都是空手而回,直到九次下山,我才探明一事……」

  「師祖已經找到了?」

  天山老人微微一笑道:「倒不是探明到師父的形蹤,而是從一個經常隨水草而遊牧的小族中得到有關蒙古先知『博洛塔里』的出身,所以我欣喜若狂轉程回山,交待了金戈玉戟就要往西藏而去。」

  他深吸一口氣,加高一點聲音道:「就在我要下山之際,中原六大派以華山為首,邀請我參加黃山大會,意欲把金戈玉戟取回。當時我急著赴西藏,故而攜走金戈,將玉戟交與你爹寒心秀士,他代表我赴會,當然我那時已將玉戟上所刻之文字描下攜往西藏。」

  「我到前藏拉薩布達拉宮裡,晉見住持,請求學習藏土古文,但是布達拉宮住持庫軍大師卻不肯,因而就有我單身闖入布達拉宮藏經閣之舉……」他苦笑一聲,摸了摸臉上疤痕道:「這就是那次闖布達拉宮的結果,他們抓住我,每人一刀砍在臉上。」

  石砥中咬牙切齒罵道:「這些死喇嘛,有朝一日我要在你們臉上畫上幾刀。」

  天山老人搖了搖頭道:「這只是他們最輕刑法,當日我能生還實在是庫軍大師看我是中土武林人物,否則現在我也不會跟你說話了。」

  「等我自藏土回到天山,卻剛碰見我師弟寒心秀士自黃山回來,他已敗在華山淩虛慈航之手,輸去了玉戟。」

  石砥中哦了一聲道:「怪不得爹經常撫長劍在發愣,原來他……」

  天山老人摸了摸鬍鬚,道:「本門『天禽劍法』輕靈有餘,雄渾不足,華山掌門淩虛慈航輕功已至爐火純青的地步,所以你爹方始敗在對方的『上清劍法』之下……」

  「哦!莫非我爹輕功沒華山掌門行,而劍法也不及上清劍法雄厚,所以落敗?」

  「嗯,你說得對。」天山老人道:「你爹聰穎機警,雖然落敗,但仍激華山掌門以十年為期交回玉戟,以換取金戈,所以現在玉戟又回到我這兒了,而金戈我卻派弟子交與華山……」

  「不!金戈在我這裡兒。」石砥中自懷中掏出那支長約半尺的金戈來,道:「這是陳雲標師兄交給我的,他要我替他報仇……」

  於是他將陳雲標死前的情況告訴天山老人。刹時室內罩起一片愁雲慘霧,天山老人滿頭白髮根根豎起,兩眼睜得好大:瞪住石砥中,喝道:「什麼,你說那銷金神掌是我大弟子?而雲標他們都死了?」

  他全身一陣顫抖,「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濺得石砥中滿身都是。

  天山老人閉上眼睛,自眼角流出兩串流珠,他淒然自言自語道:「我真對不起你們……」

  他默默地暝目垂首,好一會兒方始抬起頭來,說道:「我先將為何我要在暗室中象這樣跪著的事情告訴你,然後我有事托你,你答應嗎?」

  石砥中一直在迷惑天山老人為何要跪在祖師牌位前,這下聽天山老人如此講,忙道:「師伯你有什麼事,侄兒一定會替你辦的。」

  天山老人肅容道:「砥中,你要知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答應了我,等下可不能反悔的囉!」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道:「前半年我曾到北天山天星溝走了一趟,就在那裡,我撿到一本佛門『般若真氣』的手籍,要知般若真氣與玄門『罡氣』向為氣功之最,具有推山裂石之能,較之藏土秘傳的『密宗大手印』還要厲害。」

  「故此我乃將自己關在這祖師停靈處,悉心參習『般若真氣』。」他倏然一笑道:「豈知我數十年所習之內功,與這佛門內功法門不同,故此就在上月一時不慎導致走火入魔,故而我乃遣座下五個弟子去請你爹來,想將派中之事交由他掌理,唉!豈知我方恢復一部分真力,便遇見東海滅神島的豹尊者……」

  石砥中見到天山老人說到這裡突地全身一陣顫抖,大叫一聲便僕倒地上。他吃了一驚,扶起天山老人,只見他滿臉蒼白,全身冰冷,卻又出了許多汗,嘴唇不住地顫抖,好似冷得不得了,不由驚嚇地道:「師伯你……」

  天山老人蠕動了一下嘴唇,艱難地道:「我已將死,你在我死後將我放在左首的棺木裡,從此後你就是第十一代掌門,答應我要替我報仇,找東海滅神島和藏土布達拉宮……」

  他喘了幾口氣,道:「那支玉戟和般若真氣手籍在鼎爐裡,你要精研藏文……」

  石砥中一聽天山老人說不出話來了,他喊道:「師伯,掌門一職有我爹在,應該給他……」

  天山老人點了點頭,便閉上眼睛死去了。一代掌門就此瞑目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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