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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七


  凌千羽慌忙伸手捧起瓷碗,道:「不用了,我自己來。」

  他一口氣把參湯喝了,這才放下瓷碗道:「趙姑娘,謝謝你了。」

  趙玉蓮微笑著取過食盒,交給青兒,道:「青兒,你把食盒送回廚房,順便把地窰整理一下,讓凌公子安憩。」

  青兒詫異地道:「小姐,地窰有多髒,何不讓凌公子就住在書房裡?」

  趙玉蓮道:「凌公子遇到了很厲害的仇人,受了重傷,必須找個隱密的地方療傷,不能讓人發現……」

  她呸了一聲道:「你跟我嚕囌什麼?快去把地窰整理乾淨。」

  青兒躬身道:「是,小姐。」

  趙玉蓮見她轉身待要下樓,忙道:「青兒,你記住,凌公子在這兒的事,千萬別傳出去……」

  青兒笑道:「小姐放心,婢女不會多嘴的。」

  她轉身的時候,還跟趙玉蓮擠了擠眼,擺出一副心照不宣的樣子。

  趙玉蓮訕訕地道:「這個死丫頭!」

  她不好意思說下去,話聲一頓,改口道:「凌公子,奴家不懂什麼武功,但是早上看見你把那個無賴摔出去的手法,也明白你的武功很高,不知道你怎會受傷?」

  凌千羽嘆道:「武學之道,浩淼無邊,所謂強中還有強中手,我這點武功算得了什麼?」

  他一想起謝育青使出的那一招「天地俱焚」,此刻仍舊沒有一點把握可以解破,不禁也有些感慨起來。

  趙玉蓮道:「奴家以前閱讀太史公的遊俠列傳時,非常羨慕那些仗劍行俠的俠士,但我一直認為那些人都是健壯如山,濃眉大眼的大漢,沒想到你這樣……竟也是高來高去的俠士,真是使人驚奇。」

  凌千羽淡然一笑,道:「武功分內外兩家,練外功的人,多半粗壯如山,肌肉賁起,至於練內功的人,就不受限制,有時一個老太婆,一個小孩子,看來不甚出奇,卻是身懷絕技……」

  趙玉蓮撫掌道:「啊!這多使人羨慕!」

  她以企望的神色望著凌千羽道:「凌公子,我長到這麼大,除了從城裡到別莊來之外,連遠門都沒出過,你能不能替我說些江湖上的掌故,以及武林高手的行徑,也好讓我多瞭解一下江湖……」

  凌千羽道:「趙姑娘,江湖險惡,盡是一片血腥,你還是少知道的好……」

  「不!」趙玉蓮道:「我想知道嘛!」

  趙玉蓮嘟著小嘴,似是一個孩子,跟那冷艷高貴的羅盈盈相較,另有一番少女風韻。

  凌千羽道:「趙姑娘,江湖上是個最奇怪最複雜的地方,往往在強權當道之時,卻看到了真正的巨大力量,而一個眾望所歸的人,卻往往會變得喪失了人性……」

  他說到這裡,自己也有些驚詫,不知為何會說出這些話來。

  或許這是他闖蕩江湖七八年來的經驗,抑是他受一次傷後的感觸。

  他略一沉吟道:「總之在江湖上,你可以看到各種稀奇古怪的事,遇到你想像之外的人,這人或事,往往使你很難分清善與惡。」

  趙玉蓮愣愣地想了一下,微笑道:「凌公子,我相信你的話,因為你就是一個最難瞭解的人。」

  凌千羽啞然失笑道:「在我的感覺裡,天下最難瞭解的還是女人。」

  趙玉蓮似乎很感興趣,道:「哦!你大概遇到過很多女人吧,不然也不會這麼說。」

  凌千羽道:「就因為我遇到的女人太少了,所以才使我覺得女人難以瞭解。」

  趙玉蓮含笑道:「凌公子,你認為我呢?」

  凌千羽道:「你也很難瞭解,比如說你出身很好,家世更是完美無缺,卻為什麼要冒著危險,收留我這個江湖流浪漢?」

  他自嘲地笑了笑道:「像我這種人,就跟一片雲樣,永遠在孤寂的天空飄泊著,是不值得為我冒險的……」

  趙玉蓮淡然笑了笑道:「一個人要做什麼事,有時連他自己也無法瞭解,或者我是一廂情願吧,也許我是安定了太久,想要學你一樣,做一片飄泊的雲……」

  凌千羽長嘆口氣道:「飄泊的歲月是太孤獨,趙姑娘,你不可能會想像到那種日子是怎樣過的……」

  趙玉蓮笑道:「一片雲固然孤寂,可是兩片雲在一起就不會了,是嗎?」

  凌千羽只見她那調皮的樣子,覺得使她從溫柔嫺靜的淑女,變成了一個刁鑽的小女孩。

  他這時才知道自己用錯了形容詞,每一個女孩都該像雲才對,因為雲是善變的。

  趙玉蓮話裡的意思很清楚,但他能夠當面對她解釋,他不能接受她,不能愛她嗎?

  這樣,他太傷害她的心了。

  他寧願傷害一個女人的身體,而不願傷害她的心。

  他略一沉吟,正在忖想該如何解釋,驀地覺得丹田裡湧起一股熱氣,方才自己數次運功想要提聚的真氣,竟在無形中凝聚起來了。

  他欣喜道:「趙姑娘,你別說話,我要運一會兒功。」

  趙玉蓮問道:「凌公子,要不要我走開一下?」

  凌千羽道:「這倒不必,只要別吵擾到我就行了。」

  趙玉蓮點了點頭道:「我不說話,你運功吧!」

  凌千羽又望了她一眼,這才盤膝運起功來。

  趙玉蓮見他盤膝運功,臉上含著微笑,一直凝注著他,似乎連眨一下眼睛都不肯。

  大約過了半盞茶光景,她倏地目光一閃,轉身站了起來。

  就藉著這一個站起的姿式,她整個身軀已輕盈地移出八尺,到達洞開的圓窗之前。

  她的右手移到了腰上,在那兒,她紮著一條裝飾有寶石的皮帶,皮帶的環扣是一隻含著珠子的鳳凰。

  她的手指撫在環扣上,低聲道:「是誰?」

  窗外夜空傳來一聲冷澀的輕笑,笑聲未歇,趙玉蓮已扣住了那隻金質鳳凰,順手往外一抽。

  一道青瑩的寒芒閃出,她的手裡已握著一支鋒刃狹長的軟劍。

  劍一出鞘,她的身形一閃,已經從窗口穿出,那等快速,只怕凌千羽看了也會為之吃驚。

  他絕不會想到這個出生富家的千金,看來弱不禁風的美女,竟也是一個身懷絕技的奇女子。

  趙玉蓮快如電掣地躍出窗外,在空中一個轉身,便已到了屋頂。

  這座閣樓是整個莊院裡最高的高樓了,站在上面,彷彿可以摘到星星。

  趙玉蓮一上屋頂,手裡的軟劍已挺得筆直,擺好了一個奇怪的劍式。

  一個人能把軟劍挺得筆直,他的內功造詣已不淺了,若是能以軟劍作為兵刃,內功的造詣必然已到了還神返虛的境界。

  否則,凌千羽也是江湖絕頂高手,絕不可能看不出趙玉蓮身懷絕技。

  他此刻若在此處,只怕會更加驚訝趙玉蓮所擺出的這一招劍式。

  因為這一招怪異劍式,乃是武林中絕傳了百餘年的素女劍法的起手勢。

  趙玉蓮劍式一立,便已看到站在數尺之外的是一個身穿青色衣裳,頭梳高髻的中年婦人。

  這時月色頗好,淡淡的月華灑在中年婦人的身上,可以看到她的面貌極為娟好,仍然有似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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