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指劍為媒 | 上頁 下頁


  秦大姑道:「若非主母說出,老身又怎能知道?不過,那時候你還不懂事哩!公子,老主人是幾時告訴你的?」

  石承先道:「爹爹告訴我時,我已經十歲啦!大嬸,既是你老也知道,那就煩你說出來給大叔聽吧!」

  秦大姑道:「老身遵命。」頓了一頓話音,這才低聲說:道:「那慧可禪師乃是一位具大智慧之人,他求道少林,不料達摩祖師竟然終日面壁,對他不予理會,他便選了一個寒冬大雪的夜裡,徹夜站在達摩祖師面壁之處,天明以後,大雪已掩過了他的膝蓋,他反而侍立格外恭敬,而且更用利刃砍斷了自己的左臂,以示他跟那古人為了求道,不惜敲骨取髓,投崖飼虎一般的有決心,這樣一來,達摩祖師才認為他的決心、智慧,可傳法器,便為他改名慧可,收歸門下,繼承了衣缽……公子,老身說的可沒有錯麼?」

  石承先道:「大嬸說的沒有錯,爹爹也是這麼告訴我的。」

  雷剛在聽完了故事以後,心中就已經有些明白了,石承先話音一落,他忍不住問道:「公子,你忽然提到這兩位武林先賢的故事,可是想學那慧可大師麼?」

  石承先道:「大叔,我只想……如是我們能夠有那決心在這兒跪上一夜,甘大俠定然會出谷來接我……」

  雷剛瞧他一臉都是篤誠相信的神色,自是不便再潑冷水,心中暗道:「且跪上一夜試試吧!如果甘大俠明兒仍不現身,說不得我只好拼著一死,先行獨自入內了。」念頭一轉,當下笑道:「公子這等尊師敬藝之心,果然不讓古人專美于前,那甘大俠必然會被公子這份孝心敬意所打動,出谷前來接引公子的。」

  秦大姑這時卻打身後的包袱之中,取出了乾糧,三人胡亂的吃了一點,便六目同注谷中,跪在岩石之上,連一動都不敢動。

  入夜以後,天公竟然似是有些故意刁難這二老一少,朔風轉厲,大雪紛飛,片刻時光,身外積雪已告盈寸。

  雷剛和秦大姑夫婦,一身武功幾乎已到寒暑不侵之境,但此刻跪在雪地之中,卻仍然覺得脊樑直冒冷氣,那石承先才多大年紀,休說他往日所學的那麼點武功,不足以禦寒,縱然他武功比老僕夫婦強,但他的內力修為,卻也離那不懼寒暑的地步還差得很遠!是以,石承先這時早已凍得渾身發抖,滿嘴小牙,正捉對碰擊不休,可是,他卻強自忍耐,不讓身旁的兩位老僕發現。

  秦大姑幾乎是每隔片刻,就要問他冷不冷,而石承先卻只敢簡短的答上兩個字「不冷」!

  石承先明白,自己再多說兩個字,准會被這兩位義僕聽出自己業已凍得快僵了!

  這一夜,真比十年還長,好不容易,熬到了東方發白,那秦大姑第一件事,便是抓住石承先的小手,源源不斷的把自己體力的熱力,傳到小主人身上。

  敢情那石承先雖是仍然跪在石上,實則早已凍暈的不省人事了。

  這時雷剛已將三人身外高有尺許的積雪,用劈空掌力鏟盡,回頭看了石承先一眼,伸出獨臂,抓牢小主人的右手,把內力傳人石承先體內,連經兩人全力施為,也過了盞茶之久,石承先才緩緩的籲出一口氣來。

  秦大姑忍不住叫道:「老天爺,總算你還有眼……」

  雷剛卻長歎道:「公子,你受苦了!」

  石承先經過兩人內力驅寒,雖然雙腿仍是僵硬疼痛,但神智已清,精神大見振作,輕輕的一笑道:「大叔,大嬸,謝謝你們救了我……」語音一頓,瞪著小眼向谷下看了看,接道:「那甘大俠可有動靜麼?」

  雷剛黯然一歎道:「沒有!」

  石承先臉上掠過一絲不信的神色道:「不對啊?」

  秦大姑疼惜的低聲道:「公子,趕快調息一會兒,不然你兩條腿會受傷的,至於那甘大俠的事,且等一會再談吧!」

  石承先搖頭道:「不,大嬸,我們跪了一夜,就是為了要見甘大俠,天色已明,那甘大俠仍未出現,只怕這事情有些不對了。」

  雷剛聞言,心中暗道:「小主人竟然如此相信那達摩祖師眼見慧可神僧立雪徹夜,方始傳授衣缽之事,一心認定,只要自己能學那慧可神僧,那甘大俠就會像達摩祖師一般,前來接引而傳授武功,這可真是一件十分棘手的事了!我總得想上一個辦法,使他明白將今比古,不一定能夠有用才好……」頓時低頭沉吟,搜索枯腸。雷剛心中千回百轉,終於讓他想出了一個最笨的辦法來了!當下淡淡一笑道:「公子,老奴認為那甘大俠久久不曾聽到我們求叫之聲,一定以為我們早已離去,待老奴再叫喊幾聲可好?」

  石承先呆了一呆道:「大叔,當真還要叫喊那甘大俠,他才會知道我們未曾離去麼?」

  顯然,石承先對那甘大使似是感到有些失望,在他原來的構想之中,那甘大俠應該知道他們仍未離去才對!

  雷剛道:「甘大俠雖然武功高絕,但老奴知道,他刻下尚無未卜先知之能。」

  石承先直了直腰道:「大叔,你試著叫叫看吧!」

  雷剛暗暗的吸了一口氣,朗聲向岩下深谷叫道:「甘大俠,老奴小主人已在這岩石之上跪了一天一夜,除了心頭一口氣在,全身衣履俱已結成了冰雪,你老如是再不允准小主人入谷相見,只怕老主人的這一點骨肉,也要凍死在這祁連山中了……甘大俠啊……可憐我那慘死九泉的老主人一生行俠仗儀,扶危濟困,到頭來不但自己身遭奸人暗算而死,甚至連唯一的親生骨肉,也難以保全,天道聵聵,何至於斯?甘大俠你怎能高蹈自隱,坐視不管呢?……」他說到傷心之處,竟然聲嘶喉啞,熱淚縱橫。

  秦大姑早已泣不成聲,石承先也全身發抖,兩腮之上,垂掛著兩根淚水凝結成的冰棍。

  可是,斷魂谷中依然死寂一般的沒有迴響。

  但見雲霧滾滾,朔風低號,片片白雪,無聲無息的捲入谷底雪堆,立即溶化不見。

  時光又不知過去多久,跪在岩上的三人,已是淚盡繼之以血,那種絕望的悲慟,使得老僕雷剛夫婦,誰也不敢再開口說話。

  忽然間,石承先竟長長一歎,向雷剛問道:「大叔,我那仇人的武功,當真除了甘大俠就無人可敵麼?」

  雷剛被他陡然冒出這麼一問,弄得有些茫然的應道:「不錯,除了甘大俠,老奴實在想不出還有任何人能夠勝得了八荒魔劍軒轅豪了。」

  石承先眨了眨兩眼,又道:「大叔,果真這樣的話,倘使那甘大俠不肯放我入谷,傳我武功,縱然我拜了別的師父,練就了一身武功,可是依然勝不了那八荒魔劍麼?」

  雷剛應聲歎息道:「若非如此,老主人也不會要老奴夫婦護送公子宋此吃苦了。」

  石承先點了點頭道:「那是非拜甘大俠為師不可了?」

  雷剛道:「不錯……」

  秦大姑突然接口道:「公子,你問這個作甚呢?那甘大俠與老主人交情極深,他一定會容許公子入谷……」

  石承先忽然笑道:「大嬸,侄兒已經想清楚了,那甘大俠倘是願意收我作為門下弟子,此刻應是早已出面了。」

  雷剛性格耿直,聞言這才恍然大悟的失聲叫道:「不錯啊,那甘布衣如若還記得老主人的交情,他應是早已出面才對,咱們跪求這麼久,他還不出來,只怕……」

  秦大姑陡地雙眉一皺,向雷剛喝道:「夫君,你莫要妄下評斷,甘大俠一代奇人,豈容你肆口泜毀?」

  雷剛被秦大姑這一喝,把那本要責駡甘布衣膽小怕事的幾個字,硬生生的吞回了肚內,連忙改口道:「娘子罵的是,甘大俠豈是那等膽小怕事的人?」

  他明明是表明不該詆毀那甘大俠,但加上個尾巴,說出口來,叫人聽在耳中,卻依舊是含有怪那甘大俠膽小怕事的了。

  秦大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卻低聲向小主人道:「公子,老身擔心的是怕那甘大俠眼下並不在斷魂谷中哩。」

  石承先搖頭道:「大嬸,侄兒知道那甘大俠必然尚在谷中。」

  雷剛接道:「老奴也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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