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驚鴻一劍震江湖 | 上頁 下頁
三一


  俞公子看人家志誠意堅,只得兩手接過,道:「老前輩恩賜情深,俞劍英不敢再拒,三年內必當仗利劍掃蕩魔窟,我不能安心居功受祟武林,但除害江湖,死而無恨,他日一戰,如果敗人手下,當以此劍自戕,以謝妄用之罪,萬一僥倖成功,蕩平魔窟,亦必原璧歸趙。」說完話,手按彈簧,「嗆」的一聲,寶劍出鞘,一道白光,映燭生輝,耀眼刺目,冷氣逼人,劍英左手彈劍,劍作一片龍吟,嫋嫋繞室,良久不絕。

  老堡主看劍英,這一瞬間星目中射出兩道奇光,劍眉中隱透出一片煞氣,肅然玉面,逼人英風,心中驀的一驚,暗想道:「這孩子,好重的殺孽……」

  俞公子見老堡主瞪著眼只管望自己出神,不由笑道:「承蒙盛情,卻之不恭,晚輩辦完瑣事,再來綠竹堡拜訪堡主,我就此拜辭了。」說完話,躬身一個長揖,老堡主還未來及還禮答話,只見眼前人影一閃,颯颯微風,吹得燭光搖擺。

  再抬頭看劍英人蹤已杳,遙聞室外俞劍英喊道:「老堡主保重了。」程九鵬匆匆追出室外,看劍英勁裝背劍,在屋上一揮手,立時騰身而起,月光下晃似一道輕煙,眨眨眼沒有了影兒。

  程九鵬一身輕功,在江南武林道上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的人物,可是他就沒有見到過俞劍英這樣奇快的身形,快得他話未出口,人已失去蹤跡,老堡主仰頭呆望著半輪明月,殘月光華仍然是那樣明亮,驀地里程九鵬心中湧起另一個意念,他歎口氣輕輕說道:「天有陰晴,月本圓缺,人間事哪能會盡如人意。」

  老堡主說完了幾句話,仰面望月,縱聲大笑,靜夜中聲震屋瓦,這就鬧得程宅中上下人醒。

  月光下人影翻飛,搶過來二位少堡主程天龍和程小虎,兩人一落在老堡主面前,同時躬身施禮,滿臉驚急神色問道:「爹爹,你怎麼啦?」

  身側颯然風動,長衫背劍的岳鳳坤,清俊的臉上,帶著一團肅穆煞氣,來到院中。看了程氏父子一眼,對老堡主道:「晚輩暫離貴堡,三日後再來竹堡請安。」說完話,不待程氏父子回答,竟自轉身走去。

  老堡主睜開了雙目,急聲問道:「岳老弟,你到哪裡去……」

  岳鳳坤本已轉身走了幾步,正待飛身上房,聽到老堡主一喊,不得不回頭答道:「晚輩去追那幾個夜郎自大的狂徒,給他們一點教訓,也讓他們以後不要再眼空四海,目中無人。」

  老堡主苦笑一下答道:「這些事我都知道,你回來,我還有話問你。」

  岳鳳坤緩步走回九鵬跟前,老堡主揮揮手讓程天龍和程小虎退去,才拉著岳鳳坤走向劍英臥室。

  房中紅燭高燒,景物依舊,可是已人去室空,老堡主讓岳鳳坤落了座位,問道:「你追上他們,是不是準備和他們動手,俞劍英是我程門恩人,童維南和浙北雙傑又都是我多年好友,你們任何一個人失手受傷,我程九鵬就沒法子再活下去。」

  岳鳳坤聽完話,微蹙一下劍眉,沉吟半晌答道:「老前輩既如此說,晚輩自當遵命。」

  老堡主歎口氣又道:「俞劍英出身富貴名門,幼逢慘變,父母盡遭人害,他學技荒山,志在報仇,這次童維南和張氏昆仲,能助他前往,就事推斷,不難如願,所以他們今夜結伴同行,不告而別,事情做的雖然有些使人難看,但無非是怕我留客情殷,何況這件事童維南已先給我露過口風,也可以說我已事先知道,你如果沒有急事,不妨在綠竹堡多住幾天,等玉玲病好之後,我立即給你們完成大禮,好了去我一樁心願。」

  一提起程玉玲,岳鳳坤面色突變,兩目凝神,望燭光久不作聲,過了半晌,才搖著頭對老堡主道:「程前輩請恕我放肆直言,玲姑娘病勢奇怪,晚輩雖略通醫理,但卻無法找出病源……請老前輩另請名醫,免使姑娘病情惡化。再者晚輩孑然一身,飄蹤無定,猶如閑雲野鶴,自知不敢誤了玲姑娘錦繡前程,老前輩以後千萬別再提這件事情。」說這裡他突然中斷,垂首不語。

  老堡主聽得心中一驚,他知岳鳳坤對玉玲鍾情極深,現在忽然說出這種決絕的話來,這中間必定另有道理,事實上老堡主對愛女突然患病的事,也覺著可能有什麼變故,本就疑心,再聽岳鳳坤如此一說,疑心更大,因為岳鳳坤上棲燕樓替玉玲看病,是由程夫人陪同前去,其間經過,程九鵬自不清楚,他沉吟一下,忽然抬頭神色堅決對岳鳳坤道:「鳳坤,你和玉玲相處時日不短,我看得出你們很合得來,這次玉玲病得意外,連我也感到有點突然,自然使你懷疑,她雖然被我老夫婦放縱寵大,但這丫頭頗知自重,何況這完全是我的主張,難道敢反對不成,從現在起,玉玲這丫頭生是你們岳家人,死是你們岳家鬼。」

  老堡主幾句話斬釘斷鐵,岳鳳坤面飛紅暈,怔神不語,老堡主站起身又笑道:「鳳坤!聽我話,不許妄動,回房休息吧!」

  老堡主說完話,向後宅走去,岳鳳坤步出門房,看著程九鵬背影在月光中消失。

  他抬頭望天,思潮洶湧,白燕兒絕代芳姿,美擬天人,一縷情絲縛緊他英雄肝膽,岳鳳坤自負才貌,武技獨步江湖,自認為程玉玲早晚必成自己愛妻。誰知道憑空多出個俞劍英來,事情起了絕大變化,雖然經老堡主面允婚事,堅主其事,可是棲燕樓替白燕兒看病時,她那冷若冰霜的態度,實在使自己寒心,她堅拒詳查病源,並勸自己離開綠竹堡。憶往昔和白燕兒並騎郊遊,操舟江心,她溫柔和婉,嬌媚可人,曾幾何時,伊人心變……他想著想著,激起了萬丈妒火,仰面望月華,恨聲說道:「俞劍英啊!我岳鳳坤有生之年和你決不兩立……」

  他話未說完,猛覺屋面一聲輕響,聲雖很小,但卻瞞不過岳鳳坤靈敏耳目。

  他霍的轉身向發聲地方撲去,那人竟不閃避,卓立屋面,紅衣飄風,似乎是有恃無恐,岳鳳坤近身三尺,才看出來那是俏丫頭梅香,趕快猛分雙臂,卸去衝力,饒是如此,岳鳳坤身帶勁風亦把梅香嬌軀震退數步,岳鳳坤帶著驚奇問道:「梅香!你來幹什麼?」俏丫頭接口笑道:「幹什麼?找你呀!可是你差一點把我打死掌下。」

  岳鳳坤搖頭笑道:「我不知道是你……」

  梅香閃著大眼睛說:「小姐感謝你探病深閨,派梅香代表地面致謝意,本來她想請你到棲燕樓剪燭夜話,因為年青男女深夜獨處,恐有不便,你對她一番深情,她永埋肺腑,可是這一生她恐怕無法報答,人生如夢,望岳爺不要太認真,其實小姐確有她難言苦衷,你對她好,就應該原諒她。」

  俏丫頭說完話,秀目深注,靜等回答。

  岳鳳坤歎口氣道:「好吧!既然如此,多言無益,我看得出她是裝病,請你轉告她,就說岳鳳坤期望再見一面,從此身厲萬劫,此生無緣再會,明晚上三更天我在綠竹堡正東水壩堤畔等她,見一面,岳鳳坤立刻就走……」說到這裡,他竟淚湧雙目,神色淒然。

  俏丫頭亦不禁怦然動容,怔了半晌神,點頭答道:「你的話,我必句句轉告,梅香力能所及,必促小姐依時赴約,不過我勸岳爺不必太兒女情長,論武功人才,岳爺都算得上武林奇葩,江湖中盡多佳女子,何苦要為一個白燕兒,自陷情網。」

  ▼第五回 合肥除奸

  岳鳳坤聽完話,面色突變,霎時間面色如罩冷霜,忽然他垂著閉目,低聲應道:「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說完話轉身自去。

  俏丫頭望著他消失背影,輕聲感歎道:「天啊!難道我梅香做錯了事……真要如此,這罪惡是百死莫贖了。」

  她滿腹憂慮,無精打采地轉回棲燕樓上,程玉玲倚窗殷望,正等得心焦不耐,見她歸來,立時趨前問道:「你見著他嗎?他是不是答應即離綠竹堡?」

  梅香點點頭答道:「答是答應啦,不過他要見你最後一面,明晚上三更天,他在綠竹堡東面水壩堤畔等你,他說見一面立刻就走。姑娘,我看他講話神色,淒然欲絕,我答應他句句轉告,並促姑娘依時赴約。」

  白燕兒輕皺一下柳眉道:「你好啊!你竟敢替我答應赴約,他還說什麼沒有?」

  梅香答道:「他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玲姑娘不禁緊皺柳眉,沉吟不語。半晌,她慢慢向臥室走去,俏丫頭知她此時,心中異常紛亂,也不再勸她,替她整好被褥,悄然退去。

  這一夜程姑娘可以說眼未交睫,到天色大亮,才昏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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