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驚鴻一劍震江湖 | 上頁 下頁
二二


  穿過重重庭院,進入內宅,程天龍把劍英帶到一座四合跨院小圓門邊停住腳步,他笑對劍英說道:「俞兄稍息,待我通稟家父出迎。」

  程天龍話剛落口,圓門內又傳出一陣哈哈大笑,老堡主程九鵬親自迎了出來,他先揮揮手命程天龍退去。

  老堡主這才拱拱手笑道:「俞老弟藏鋒斂刃,不求炫露,幾乎使我錯失交臂,令師九華山靈虛道長,飄忽仙蹤,蓋代奇人,我雖然活了這一把年紀,但始終沒機會一叩仙顏,俞老弟出自仙長門下,無怪乎年紀輕輕成就了一身絕技,道長胸羅萬有,飄然世外,自難在江湖上輕露仙蹤,老朽亦不過聞人傳言,誰想我在未入土前竟有緣會到他門下高足。」

  說過話他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俞劍英心知玉玲已把自己出身洩露,這情景自是再無法隱瞞,只好長揖笑道:「家師雖然俠名四海,但晚輩因資質愚蠢,致辜負了恩師心血,老前輩是扛南武林道上表率龍頭,晚輩得蒙垂青……」

  老堡主未待劍英話完,抓住他一隻手答道:「你這話從哪裡聽來,為什麼不罵我是強盜頭子,老朽雖然在綠林道上混了三十多年,但自問未做一件虧心之事,間有不平,必出面干涉,因此真正綠林道上歹惡之輩,反被我開罪了不少,此次黔中五鬼尋仇綠竹堡,即昔年老朽仗義除害一段餘波,綠林中人良莠不齊,難怪俞老弟有所歧視了。」

  俞劍英說話本意,確未含歧視成份,不想老堡主誤解話意,趕忙笑答道:「晚輩言出衷誠,老前輩不要誤會才好。」

  程九鵬哈哈大笑道:「我老頭子形將就木,難道真連好壞話就分不出嗎?剛才不過是我感慨之言,俞老弟不必多心。」說著話,他拉著俞劍英走進了一所清幽的庭院,俞公子打量這一所跨院,四圍全用水磨青磚砌成,除進來的那個小圓門外,別無出路,在程宅重重庭院中自成一座獨立院落。老堡主帶劍英繞著菊盆,走進了一間佈設雅潔的客室。

  這客室不過兩間大小,佈設極為簡單,迎壁上掛一副松鶴遐齡圖,筆工蒼勁,異常有力,紅漆紫檀木台桌上香煙嫋嫋,靠台桌邊分放著四個錦墩,老堡上讓劍英在錦墩上就坐後,笑指著那副松鶴遐齡圖道:「這副松鶴遐齡,也是出自一位江湖奇人的手筆,此人姓嶽,名鳳坤,外形文秀,瀟灑不群,文才、武技樣樣超人,他卻能藏鋒不露,虛懷若谷,他和俞老弟真可算近代江湖中兩顆明珠,可惜他游蹤四海,行止不定……」說這裡歎口氣又道:「如果他能在綠竹堡中,則何懼黔中五鬼尋仇?」

  俞劍英聽完老堡主程九鵬一個勁稱讚別人,不由劍眉軒動,俊目放光,半晌才恢復平靜笑道:「俞劍英末學後進,何敢當老堡主如此過獎,岳鳳坤文武霸才,恨晚輩無機緣一睹風采。」

  程九鵬數十年江湖閱歷,那還不明白眼前少年人話中含意,他微笑著點頭答道:「俞老弟仙俠高足,武功造就自是非凡。昨夜空手奪槍,解救了老朽故友危難,實不瞞老弟你說,昨夜我老頭子和浙北雙傑張氏昆仲,全都出手,綠竹堡外和五鬼訂約,三日後在小孤山交技比武,事關綠竹堡千餘人生命安危,老朽不得不捨命一拼。黔中五鬼已今非昔比,不知從哪裡各學得出奇本領,來日一戰,成敗難下,我請老弟到此,即為此事……」

  程九鵬話未說完,俞劍英搶著接道:「晚輩承老堡主盛情款待,自應竭盡所能略助一臂之力,我想五鬼不過江湖中跳樑小丑,俞劍英還沒有把他們看到眼裡。」

  程九鵬見俞公子豪氣淩雲,一口把事情攬到身上,心中自是暗暗歡喜,又陪著俞劍英閒談些江湖奇事,順便盤詰他的武功文才,靈虛道長為當代武林中第一奇人,他的徒弟自然是不會有錯,老堡主問的夠多,俞劍英對答如流,有幾次程九鵬反幾乎弄個無法下臺,這就使他不得不佩服玉玲的眼光過人。

  可是老堡主心中另有一層隱憂,他對岳鳳坤和眼前的少年人實在無法分出軒輊,何況他深知岳鳳坤早已傾心了玉玲姑娘,這些事只能放在肚裡不能出口,兩個人談一陣,俞劍英告別退去。

  第三天夜晚初更剛過,綠竹堡馳出來六匹快馬,急風般趕奔小孤山去,馬上人五男一女,各穿著疾服勁裝,攜帶兵刃,那女的黑紗遮面,只露出兩個圓圓的大眼睛,背上斜背一支三尺二寸的長形古劍,不時回首偷看在她後面跟進的英弟弟,六匹馬一陣緊走,趕到小孤山天色還不到二更。

  如果說小孤山是山,倒不如說它是個土嶺,但卻相當的陰森荒涼,嶺下雜草叢生,嶺上卻尖禿禿的一片黃土,江濤怒吼,勢若奔雷,越發襯得這地方淒涼陰森。

  六個人下了馬步上嶺脊,仰面望天色月黯星朗,鐵砂掌程九鵬回首對老武師金刀飛叉童維南說道:「黔中五鬼陰謀多端,從不守江湖信義,恐他們背信棄約。」

  老堡主話剛說完,猛聞不遠處傳出一陣陰惻惻的冷笑,笑得像荒塚鬼哭,笑聲過後,緊接著響起來一聲長嘯,嘯劃夜空,尤如梟鳥悲鳴,聽得人不自覺寒毛倒豎。

  老堡主程九鵬厲聲喝道:「程九鵬已如約候教,好朋友還不亮出相來,隱身暗處意圖何為……」

  他喝聲未住,五丈外一片暗影處又傳出一陣冷笑答道:「老匹夫不要賣狂,今夜中就叫你報應臨頭,血債血還,十五年前你一把火燒去我兄弟黔中基業,十五年後該還你綠竹堡一片瓦爍焦土,趙大爺不把你弄到家破人亡,誓不放手。」說完話,接著幾聲嗖!嗖!連響,暗淡夜色中,晃似投林飛鳥,幾陣呼呼風聲,在距老堡主六人丈余左右,連排兒擁出五個人來。

  中間的人,白麵黃須,鷂眼鷹鼻,身材異常高大,一身黑色夜行勁服,肩後斜背著一支奇形兵刃萬字梅花奪,正是黔中五鬼之首,白麵鬼王趙森,左面是活無常邱太,勾魂手閻保,右面站著催命鬼焦猛,七煞遊魂粱勝。

  老堡主程九鵬拱拱手對五鬼笑道:「昔年貴兄弟立足江湖,威震江南道上,程某人為友情熱,致和貴兄弟翻目成仇,失足成錯,演出火燒貴兄弟黔中基業一場風波,事過之後,悔恨已遲,因此洗手退隱綠竹堡不再問江湖是非,貴兄弟尋仇本為理所當然。不過江湖恩怨永無休止,仇殺糾結,血債牽纏,不知道葬送多少武林朋友,貴兄弟如能大量海涵,不記前仇,我老頭子願低頭服輸,化敵為友,程某人言出肺腑,請貴兄弟三思而行。」

  猛聽白麵鬼王仰面一聲狂笑,陰沉沉地答道:「姓程的你說的好輕鬆,既知今日,何必當初,昔年你率領江南道上一幫自鳴俠義人物,夥同八家鏢局鏢師,火燒我們黔中基業,迫得我兄弟亡命天涯的時候,你可曾想到江湖恩怨兩字,十五年來我兄弟臥薪嚐膽,投身嶺南勾漏山五陰峰金霞宮中,苦研絕技,也無非為洗雪昔年燒山這仇,我兄弟如不把你綠竹堡燒成焦土,何以有顏面再立足江湖……」

  老堡主心中一震,想不到五鬼竟投身在江湖傳言嶺南魔窟金霞宮中,無怪乎各學有一身出奇本領。

  浙北雙傑中夜遊神鷹已忍耐不住厲聲接道:「姓趙的你住口,你們五鬼側身綠林,全不講武林道義,惡名四播,殺人無算,劫鏢滅口,採花傷命,這才引起江南武林同道公憤,合力毀去你們黔中老巢,如不是程老堡主當時一念仁慈,勸各同道網開一面放你們一條生路,你們黔中五鬼早已被搜殺刀下,知恩不報,翻臉為仇,你們還算不算人間男子大丈夫?」

  白麵鬼王趙森一聲斷喝:「利口匹夫找死!」喝聲中首先發動,接著五鬼全都出手,霎時間暗淡星光下寒風驟起,黔中五鬼各舞兵刃向六人猛撲過來。

  這情勢逼得老堡主只得出手,翻手抽刀,刀化一片寒芒,迎住五鬼之首白麵鬼王趙森,浙北雙傑分戰邱太、閻保,程玉玲接住了催命鬼焦猛,金刀飛叉童維南迎戰住七煞游魂梁勝。

  這當兒空下了俞小俠劍英,他一時間無法決定先幫那個,只好按劍觀戰,看這場龍爭虎鬥。

  這荒涼的土嶺上劍影刀光,劍走槍飛,十個人捉對兒逐漸戰入緊張局面。

  英弟弟自然是最關心玉玲姊姊,他看她和焦猛對招狠拼,程姑娘手中劍,光華異常,施展開丈餘內冷風侵肌,催命鬼似乎不敢硬接姑娘手中長劍,卻把蛇頭亮銀軟槍施個風雨不透。不過他發招雖猛,收招卻快,處處避開和姑娘劍鋒接觸。

  俞劍英看到姑娘劍上寶光四射,上飛下舞,夜色中宛如一道銀虹,這分明是幹將莫邪之流的千古寶刃,不由心中暗暗驚奇,程家怎麼會有這種武林至寶。

  他正在怔神沉思,猛聞一言悶哼,俞劍英回頭一看,見浙北雙傑中戲水燕子張瀾已被對方活無常邱太厚背鬼頭刀傷了左臂,整個身子全被邱太圈八一片刀光之中,欲退不能,還手無力,情勢危險異常。

  再看整個交手局面,老武師童維南山成了招架狀態,除程玉玲仗寶刃利器,暫時和催命鬼焦猛打個平手外,連老堡主程九鵬也漸居下風。

  俞劍英心知此時再不出手,等到全域危殆,難免造成大錯,立時拔劍出鞘,一聲叱道:「張老前輩暫請稍息,讓晚輩領教一下五鬼手段。」

  話未落,人已如風馳電掣,挾一片白光射入戰圈。他志在救人,力猛招狠,劍卷風起,勢如排山,三尺劍鋒硬接架活無常厚背鬼頭刀,鋒刃交擊,飛射出一串火星,邱太驟覺虎口發熱,右臂一麻,手中鬼頭刀幾乎脫手飛去,俞公子救了張瀾,劍走中宮,猛刺邱太,活無常吃了苦頭,哪還敢硬接硬架。

  閃身避劍,刀化「風掃落葉」。誰知俞劍英想起了初入綠竹堡酒席上受人冷落神色,強敵當前,正好顯出點手段讓他知道江湖上天外有天,再者五鬼來自嶺南魔窟金霞宮妖道門下,這又勾起俞小俠生身娘濺血開封一段慘痛回憶,對方雖非正兇,但卻同出一源,兩件事湊一塊,憋出劍英怒火。

  他劍眉軒動,心存殺機,見邱太刀掃下盤,手法急快,知道不下煞手,一時間決難取勝,心念既決,立展絕學,縱身避刀,展開靈虛上人親傳奇門八卦劍法,吐劍出手,招發「三環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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