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玉手點將錄 | 上頁 下頁


  陸子俊強提一口真氣,搖頭道:「不用了,趁爹還有一口氣在,聽爹把話說完。」咳嗽了一陣,喘息道:「許多武林人趕來太行,事非偶然,爹突然遭人伏擊,更非無固,此地你絕不能呆了,爹死之後,你可護送你娘,去你師父那裡暫避……」

  陸文飛當下輕聲道:「娘的病哪能長途跋涉呀?」

  陸子俊歎道:「情勢危急,這是沒辦法的事,見了你師父,可把交換秘圖的暗語,對他說明,他乃一代大俠……」

  驀地一陣狂吼,傷口進裂,-口鮮血噴了出來,雙腿一蹬,一位鐵錚錚的硬漢,竟然飲恨長逝!含忿而死。

  陸文飛本已悲不自勝,目睹慘狀,忍不住放聲大哭。

  陸子俊堪堪氣絕,病榻的陸夫人突起一陣急喘,濁痰疾湧,也伸腿咽了氣。

  陸文飛抱著爹爹的屍體,痛哭了一陣,轉過身來,發覺母親也已死去,只嗚咽著喊了一聲:「娘……」隨即撲通倒地,暈厥過去。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陸文飛才悠悠蘇醒,搖晃著身形立起,定了定神,緩緩行出門外。

  此時雨已停歇,狂風亦停,朝陽穿過濃霧,放射出金色的光芒。陸文飛迎著晨曦,深深呼了一口氣,他原屬至情至性之人,突遭此重大變故,心靈大受創傷。

  只覺腦際空洞洞,萬念俱灰。

  在門外徘徊了一會,這才想到死人入土之事,尋了一把鋤頭,暫時把父母埋葬起來,心中暗暗盤忖道:「爹爹再三囑咐我去師父那裡,想是那秘圖之事,十分重要,我若不遵照他老人家遺命,豈不是陸門之不肖子弟……」

  經這一陣思索,頓覺心急起來,匆匆收拾一個包袱佩上長劍,將門反鎖,隨即上路。約摸未牌時光,已到山下一處鎮集,這鎮集他曾來過,往常來往之人皆系山居土著,此刻竟有許多挎刀佩劍的外來人,心中大感奇異。

  突然一陣濃郁香味飄人鼻孔,抬頭一看,鎮上不知什麼時候,新開了一座酒館,裡面一片人聲,生意似是十分興旺,他本不喝酒,但一種好奇心,令他非進去看看不可。

  跨進店門,裡面竟然十分寬敞,帳房之內,端然坐著一位滿臉黝黑的女掌櫃,見他進來,站起身子,微微笑道:「容官是找人還是獨酌?」

  陸文飛漫應道:「找一個坐位就行了。」

  黑面女對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客官若是還要進山,本店有潔淨的上房可以往下。」陸文飛暗暗詫異,忖道:「這女子何以如此問我?倒得問個明白。」當下說道:「你怎知我是進山去的呢?」

  黑面女笑了笑道:「近日來來往往的江湖人物極多,大部分是朝山進香的,我見客官佩著寶劍,想來也是朝山的人了。」

  陸文飛隨口應了聲道:「那你就替我留個單間吧。」

  此時堂倌已為他找了個座位,上前招呼道:「客官這邊坐。」

  陸文飛隨著他穿過幾張桌子,只見一位藍衫文生,獨佔一張桌子坐著,堂倌朝那座子一讓道:「客官請給這位相公空個位子來。」

  那藍衫文生後頭皺了一下,抬頭看了他一眼,仍自低頭吃喝。

  陸文飛對他點頭打了一個招呼,又對堂倌吩咐了酒菜,這才坐下,他實在想不透,平日冷落的小鎮,今天一下熱鬧起來。

  一個練武的人,縱是毫無江湖閱歷,但對武林人物,可是到眼便知,陸文飛坐下暗中一打量,已然覺出這滿堂的酒客中,大部分是江湖人物。

  對面那位俊美文生,雖叫了不少菜,吃起來卻是星星點點,他好象在等什麼人,拿著筷子,只是東瞧西看。突然目光停在陸文飛臉上徐徐道:「見台印堂晦黯,面帶優苦,想是新近遭逢了重大變故。」

  陸文飛心中大為駭異,點頭道:「寒門不幸,近日父母雙亡……」

  文生一語觸動,竟令他止不住滴下淚來。

  文生經喟一聲道:「人生禍福無常,見台要節哀順便才是。」

  陸文飛忽感自己不應如此失態,暗啄一口氣,壓下悲痛緩緩說道:「兄合所差極是。」文生又道:「兄台似是從山裡來,莫非尊府就住在太行山內?」

  陸文飛暗裡又是一驚,忖道:「他怎知我住在山裡,莫非此人乃伏擊爹爹有關之八?」文生見他臉上驚疑不定,微微笑道:「兄台不必多疑,近日山中大雨,小弟因見兄台靴上沾滿黃泥,所以猜想你是從山裡出來。」

  陸文飛低頭一看,果見靴面褲上均濺滿泥漿,不禁啞然失笑,忽覺文生年齡與自己相仿,竟能覺察入微,確比自己強多了,禁不住抬頭對他望去,而文生也恰正望著他,四目相接,只覺對方雙目,瑩澈有如秋水,於是訕訕一笑道:「見台尊性大名?」

  少年文生笑答道:「小弟王孫,祖藉燕京。」

  陸文飛又道:「兄台一派斯文,看來不像在江湖行走之人。」

  王孫笑道:「兄台問得太奇妙,難道不是江湖人,就不能來太行尋幽覽勝嗎?」

  陸文飛不擅言詞,對方一反問,頓時語塞,想不出什麼來回答。

  王孫笑一笑又道:「小弟果不是江湖人,只因小弟性喜遊山玩水,故而常在江湖中走動。」

  此時陸文飛已吃喝完畢,摸出銀子丟在桌上,吩咐店小二道:「連王相公的酒賬一起總算,多餘的銀子賞你。」

  堂倌哈腰謝了,王孫並不謙讓,起身道:「小弟就住在這店內,兄告如若沒事,何妨屋裡談談。」

  陸文飛想了想道:「小弟也住在此店,兄台有興,小弟遵命就是。」

  隨著王孫轉入後院,裡面竟有好幾個院落,王孫所住乃是上房,獨佔一個院落,甚是寬敞潔淨。

  王孫側身讓客,陸文飛舉步入內,道:「真不曾想到小小山鎮會有這麼大的客寓。」王孫嗤的一笑道:「不曾想到的事還多呢。」

  陸文飛知他話中有話,隨道:「兄台是指什麼而言?」

  王孫為他倒了一杯香茗道:「兄台家住太行,應該想得到,雖然山中時有香客來往,但以土著居多,能化得起錢吃喝住店的,恐怕太少了,像近日這麼多江湖豪客前來,算不算是頭一次?」

  陸文飛點了點頭道:「王兄可知是什麼緣故呢?」

  王孫笑道:「你這話也許是明知故問,但我說的,井不是這件事。」端起茶呷了一口,把聲音放低道:「我所說的是這家店主人。他花了甚多的銀錢,來此山村開這樣大一個客棧,難道預知會有江湖人來吃喝住店嗎?」

  陸文飛恍然大悟道:「是啊!若是和往常一般,只是幾個趕集的鄉下人,不用二、三個月,准得關門大吉。」

  王孫微微一笑道:「是以小弟斷定他是有所為而來。」不待陸文飛接話,又道:「這和令等選擇山居,似乎有異曲同工之妙。」

  陸文飛立時變色,霍然起立,冷冷喝道:「閣下是什麼人?」

  王孫端坐不動,微微笑道:「你不嫌這樣子太過衝動嗎?」

  陸文飛自覺失態,緩緩落坐,沉聲道:「兄弟乃是一介武夫不喜轉彎抹角說話,你把我請來此地,就是為了打聽這件事嗎?」

  王孫搖手道:「稍安勿躁,你好好坐著,聽我說。」抬頭見他仍然滿臉怒容,禁不住笑道:「兄弟一看便知你是初出茅廬,是以才突然約你來此一談。不用多談,兄弟對閣下絕無惡意。」

  王孫跟著又道:「小弟對兄台的姓氏,以及令尊是何許人物,均一無所知,所有言語,均屬依情理推斷之詞,兄台如此沉不住氣,到引起小弟甚多疑竇。」

  陸文飛道:「小弟姓陸名文飛,至於先父的名諱,怨我暫時不便奉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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