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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六


  五旬老者歎息一聲,道:「老大到此時,小弟就見到了,本想出來相見,但當時茶棚的客人很多,小弟廚下又忙,所以,沒有出來相見……」

  持傘老人冷冷接道:「但看你們這副架式,似乎是準備動手了?」

  五旬老者道:「目下這五嶽廟前,突然間變得十分熱鬧,每月都有很多武林高手,混在這茶棚中來,也曾有人和小弟商量過,希望我們能和他們合作……」

  持傘老人怕他越扯越遠,接口說道:「黃老四,先告訴我,你準備對我們有個什麼樣的交代?」

  黃老四道:「大哥的意思呢?」

  持傘老人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自己做過的事,心裡明白,該怎麼做,似也用不著我多說了。」

  黃老四道:「老大,給我三天時間如何?」

  持傘老人冷冷說道:「不行,三天時間,太長了,我找了你二十年。不能再讓你溜了。」

  黃老四整容說道:「老大,我算過了,非得三天時間不可,我們夫妻、父子們要話別,我要他們別捲入這場漩渦之中,我還要安排一下後事,但重要的是擺脫肩上的事務。」

  持傘老人道:「你現在是……」

  黃老四接道:「不敢欺瞞大哥,小弟在這五嶽廟前,開這一座茶棚,是奉命而來,唉!如非小弟奉命主持這座茶棚,大哥又如何能找得到我呢?」

  青衣老者哦了一聲,道:「老四,你是說你背後,有著很大的靠山了。」

  黃老四道:「是的!就算目下小弟願意束手就縛,任憑大哥處置,他們也不會答應的。」

  青衣老者道:「這麼說來,你那靠山很硬了?」

  黃老四道:「是!就算是我答應了,他們也未必會答應讓我死去。」

  持傘老者道:「能不能告訴我是什麼人?或是一個什麼組合?」

  黃老四道:「不能,那對你沒有益處,對我他一樣沒有好處。」

  持傘老人道:「這樣嚴重麼?」

  黃老四道:「不錯,大哥,咱們當年相處一堂,大家都是誠心相交,所以,我不希望再發生什麼慘事。」

  持傘老者長長籲一口氣,道:「看近日江湖人物往來此道,你說的也許不是謊言。」

  黃老四道:「大哥,我不會騙你,你先請吧!三日後,子午夜,你到五嶽廟後面菊花井旁,小弟一定到,老大哥要什麼,儘管取走,兄弟絕不會還手。」

  持傘老者還未答話,一個肅冷的聲音,已然搶先接道:「不行,進入了本門之後,生命已非你所有,豈可輕易言死。」

  轉頭看去,只見一個身著黑色棉布褲褂的人,由那持傘老人撞開的地方,緩步行了進來。

  黃老四目光一掠那黑衣人,道:「你是什麼人?」

  黑衣人笑一笑,人卻直對黃老四行了過去,同時伸張了握拳的右手。

  黃老四目光在那黑衣伸開的手掌上掠過,臉色一變,道:「在下實有負這位義兄,我已經躲了二十年,也受了二十年愧恨交集的痛苦,你們維護我的情意,黃某個人雖然感激,但我活得並不愉快……」

  黑衣人笑一笑,接道:「黃兄,事情已過了二十年,往事如夢,早已成過眼雲煙,你身體健壯,至少還有二十年好活,就算你不為自己打算,也該想想,你已成人的兒子,再過上三五年,子娶媳婦,女出閣,你們一對老夫婦悠游林泉,享受天倫之樂,這日子是何等叫人嚮往,怎能輕易言死?」

  黃老四黯然一歎,道:「話是不錯,但在下不是那種能夠忘恩負義、斬情滅性的人,我拒絕了錦衣玉食的奉養,帶著妻兒,經營這一座路旁茶棚,揮汗廚下,妻女當爐的日子,用心就在苟存著自我,我不能讓舒適安宜的日子,消磨我的血性,我要生活在辛苦中,我早該死了,但我現在還活著,我要活得很忙碌,役廚自賤,才能減輕我一些心中的痛苦。」

  黑衣人道:這又何苦呢?黃兄。「黃老四道:「你不懂這些,人各有志,勉強不得。」

  黑衣人笑一笑,道:「黃兄,你經綸滿腹,才氣縱橫,兄弟是江湖粗人,黃兄有些作為,陳意過高,滿含哲理,在下確然不懂,不過,孔聖人也說過一句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仍是完人,江湖生活,恩怨糾纏,像區區在下,數十年來,不知犯了多少錯失,但我仍然好好的活著。」

  黃老四搖搖頭,道:「因為你錯失了太多了,兩手血腥,所以,你不知慚愧二字,我這一生中,只錯過一次,所以找終身難忘,午夜夢回,有如萬蛇噬心,賢與不肖,有著很大的分野,咱們是兩個絕不相同的人!」

  黑衣人臉色微變,似想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下去,道:「黃兄,就算你說得是字字金玉,擲地有聲,但你也該為兄弟想一想啊!」

  黃老四道:「為你想什麼?」

  黑衣人道:「兄弟奉命,率領著四位高手,保護你的安全,你如是被人殺了,是你自願求死,那是罷了,但兄弟卻也要白白賠了一條命。連帶所及,那四位也是死路一條,咱們五條命,都握在你黃兄手中,想想看,你還忍心去死麼?」

  這人口齒伶俐,確也有一番動人說詞。

  一例的秋飛花,卻是好奇之心大動,只覺這中間牽扯著一件極為重大的事,但卻又無法想出一點頭緒出來。

  黃老四皺皺眉頭,道:「你們幾時奉命保護我,我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黑衣人道:「這些年來,奉命暗中保護黃兄的人,何止十批,我們輪流換班。有時一年,有時半載,總以隱秘為主,不讓你黃兄知曉。」

  黃老四道:「哦?」

  黑衣人道:「就憑此點,黃兄也該明白了,會主對你是何等的敬重,何等的容忍,你放棄巨廈、豐衣、僕婢如雲的生活,過這等親自掌廚、道旁賣酒的生活,會主也極力的順從於你,害得我們也跟著你到這等窮小土崗上,過這等清苦的日子,黃兄,你總不能再把我們五個送入枉死城中吧!」

  黃老四沉吟了一陣,道:「你雖也有些道理,但……」

  黑衣人打蛇順棍上,急急地接道:「行,黃兄既然覺著有些道理,你就別管了,來人由在下對付。」

  黃老四道:「難啊!難啊!含愧偷生苦,感恩死不易,想不到我黃某人,竟然一錯再錯,這造成生死兩難的處境。」

  秋飛花心中暗道:「這位老兄似是位胸羅玄機的高人,但卻偏又固執得可以,全然不知通權達變。」

  但見那黃老四又搖搖頭,道:「不行,不行,你們不能傷害他,我已經傷害了一位,怎能傷到大哥。」

  黑衣人微微一笑,道:「黃兄,但請放心,兄弟如是沒有兩下子,會主也不肯付予兄弟如此的重責大任……黃兄先請坐下,看兄弟處置此事,絕不讓你黃兄為難。」

  黃老四沒有坐下,卻凝目沉思,不知在想些什麼?

  黑衣人不再理會黃老四,目光卻轉到那持傘老者身上,一抱拳,道:「閣下定是人河五義之首的鐵傘君子王道同了?」

  持傘人點點頭,道:「正是王某!閣下怎麼稱呼。」

  黑衣人笑一笑,道:「名不上金榜,號不登大雅,有汙君子之耳,不說也罷。」

  王道同冷哼一聲,道:「我們君子五義的事,不用閣下插手。」

  黑衣人道:「王兄,你知道這不可能,君子的生死,也牽扯到兄弟和四位朋友的死活,連著五條命,不能夠管弟兄麼?」

  鐵傘君子王道同,冷笑一聲道:「你要阻止我報仇?」

  黑衣人道:「情非得已,還得請王兄網開一面,饒過你義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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