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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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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婉倩大膽的走到了徐元平的身側,傍著他左肩坐了下來,幽幽一嘆,說道:「一個人沒有了求生之心,縱然有起死回生的靈丹,也無法挽回他的生命。你雖然中毒甚深,但尚未陷入生機全絕之境,只要你生意堅決,療治並非太難。」 徐元平淡淡一笑,道:「不錯,我也覺出受毒甚深,但如說在今夜中能要我的命,祇怕未必見得。」 上官婉倩道:「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死?」 徐元平道:「如果你能早些離開,也許我還不致於死。」 上官婉倩臉色一變,揮手一掌拍了過去。 但聞砰然一聲,徐元平面頰上登時腫起了五個鮮紅的指印。 她生性暴急,雖然儘量想使自己變的溫柔,但火氣一沖,仍是無法控制得住。 徐元平睜開雙眼,望了上官婉倩一眼,淡淡一笑,道:「打的好!」 上官婉倩尖叫一聲,突然伏在徐元平的懷中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口中低聲訴說道:「我沒有存心打你的,但我情不自禁。」 徐元平道:「你打的很好,時機選擇的恰當無比,在目下情景之中,你縱然再打我幾個耳光,我也不會還你一掌。」 上官婉倩道:「你如肯好好打我一頓,我也不會這樣氣憤了。」 徐元平笑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現在我心中平靜的很。」 上官婉倩輕輕嘆息一聲,忖道:哀莫大於心死,他連一點反抗的意識也沒有,自然是難以活下去了。 一縷深沉的愁苦,泛上眉梢,她緩緩解下披在身上的黑緞斗篷,披在徐元平的身上,道:「你安心的死吧!我要坐你的身邊陪著你,我會把你屍體運到甘南上官堡去,選一處山明水秀、風景幽美的地方,把你埋葬起來──」 徐元平搖搖頭道:「不要,待我毒性發作時候,我會跳下懸崖,摔個粉身碎骨,讓野獸和老鷹吃去我殘餘的骨肉。」 上官婉倩道:「我絕沒有給你服下毒藥,但你又中了劇毒,在你死之前,應該弄清楚什麼人下的毒害你。是那少林寺的老和尚,還是鬼王丁高。」 徐元平心中一動,忽然想起掌斃丁高隨身二鬼時,手背曾被劃傷的事。 低頭看去,只見那受傷的手背上的傷痕,只餘一道微白的痕跡,心中暗暗忖道:如果那人手上劇毒侵入了我的內腑,這傷處早該潰爛,決不會好的這等迅快,這想法實是多慮了。 忖思之間,忽聽上官婉倩怒聲喝道:「什麼人?」 徐元平轉頭看去,只見那一堆燃燒的野火之後,站著一個身軀魁梧的人影。 夜色朦朧,中間又有火光映照,無法看清那人的臉色神情。 突然間,由另一個方向中傳過來一聲冷笑,道:「別說你躲在這個淺山崖下,縱然是藏在天之涯,海之角,老身也能追查到你的行蹤。」 這聲音蒼勁尖厲,顯然是女子口音。 徐元平只聽那聲音有些耳熟,但一時卻又想她不起,冷然的掃掠了一眼,只見人影幢幢,在夜色中晃動,淡然一笑,閉上雙目。 上官婉倩星目一轉,忽然挺身而起,嬌軀閃動,迅快絕倫的奔到一塊大石旁邊,玉腕輕伸,拔出戮情劍,重又躍回徐元平的身側,倒捏劍尖,道:「快拿起兵刃。」 徐元平微一啟動雙目,接過寶劍,隨手放在身前。 上官婉倩迅快的撿起地上雙劍,握於左手,冷然喝道:「什麼人,快些報名上來,要不然別怪我暗器歹毒了!」 正西方傳來了一聲粗豪的大笑,道:「女娃兒好大的口氣。」 徐元平低聲說道:「趁他們尚未近身,姑娘快些走吧,咱們已經被包圍了。」 上官婉倩盈盈一笑,柔聲說道:「不要緊,你當真不能打架了嗎?」 徐元平疾睜雙目,神光一閃,但迅快的重又閉上,說道:「我恐怕是不行了,你快走吧!」 上官婉倩舉手理理被夜風吹亂的鬢前散髮,笑道:「那我更不能走了。」 徐元平道:「為什麼?」 上官婉倩道:「我要留在這裡保護你。」 只聽正北方傳過來一聲嘆息,接道:「祇怕連你也活不成了,還要保護別人?」 這聲音有如黃鶯晨唱,動人至極,徐元平聞聲驚心,登時醒悟到來人是誰。 但見那野火之後的高大身形,緩緩向前走動,片刻之間,已到了那高燒的野火前面。 火光照耀下面目已清晰可見,只見他方面大耳,長髯垂胸,正是碧蘿山莊的莊主王冠中。 他神態肅然,眉宇間泛現出深沉的愁苦,但舉動卻十分緩慢,有如拖著千斤重鉛,走過那高燒的野火直向兩人停身之處行來。 相距還有四五尺遠,上官婉倩突然一揮手中長劍,冷冷喝道:「站住啦,再往前走一步,當心我手中長劍。」 王冠中冷漠的瞧了上官婉倩一眼,沉聲叫道:「徐元平,你睜開眼睛。」 徐元平緩緩睜開雙目,凝注在王冠中的臉上,肅然問道:「什麼事?」 王冠中冷笑一聲,道:「當今之世,有幾個徐元平?」 徐元平淡然一笑,道:「在下所知,只有一人。」 王冠中道:「我卻見兩個了──」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可惜另一個徐元平已經死了!」 上官婉倩聽得微微一怔,回頭把目光盯注在徐元平的臉上,連眨也不眨動一下,似是要看穿徐元平的內腑,顯然,他兩人的談話,已引起她甚大的關懷。 徐元平微微一笑,道:「如若當今之世,真有兩個徐元平,祇怕那活的一個,也不久於人世了。」 王冠中道:「很好,很好,一個人能預知自己的死期,可算得第一等聰慧之人。」 上官婉倩仔細打量了徐元平,覺著眼下之人,和第一次相遇的徐元平,毫無不同之處,她心中曾經極端的厭恨過這個人,因此,她對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這人和留在她腦際中的人,毫無不同。 她揮動一下手中的長劍,指著王冠中冷冷喝道:「你這人瘋瘋癲癲,胡說八道的什麼?」 只聽身後一個尖厲的聲音,說道:「此人與你無涉,最好不要惹火上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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