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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五


  冷公霄正想說話,楊文堯未待他開口,又把臉轉向查玉,道:「查家堡在武林之中,也是威名赫赫,尤其令尊學究過人,胸羅古今,真是當今第一人──」

  查玉還沒有來得及謙讓,楊文堯又道:「我楊家堡,雖然依仗著一點點微米小技,加以佈置,但與查老堡主那種五行奇門的詭誘變幻,令人難測的大手筆相比,那可就是小巫見大巫了。今天三位卻如此自謙,硬朝兄弟臉上貼金,到真令兄弟慚愧。」丁炎山、冷公霄、查玉齊聲道:「楊老堡主也太過謙虛了,外間傳說,不過以訛傳訛,虛得沒名罷了,那裡能比得上楊家堡的風光,適才我們已是領教過了,實在是鬼斧神工,令人拜服。」

  楊文堯呵呵大笑,道:「兄弟對你們貴處,早已心慕甚久,只是疏懶成性,很少在外走動,不過有生之年,我楊文堯總想到幾位那裡瞻仰一番,那才算不虛此生──」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冷公霄低頭默默想道:咱們來你這楊家堡,又豈是來和你談這等無關緊要之事?他心裡雖是這般想法自己卻不願意出頭。轉臉對丁炎山瞧了一眼,說道:「咱們二谷三堡,如今丁兄的鬼王谷,真是鼎盛昌隆,尤其他那一雙賢姪女,人稱雲夢二嬌──」

  冷公霄口中稱讚雲夢二嬌,實際他乃是借這冠冕堂皇的話,來挑逗丁炎山,使他記起丁玲、丁鳳被楊文堯擄來楊家堡之事。他這一著果然生效,丁炎山聽了臉上一陣冷酷之色,道:「楊堡主,我──」

  楊文堯一見冷公霄暗中挑拔丁炎山,丁炎山這一開口,必然說不出什麼好話,所以,他連忙起身離座道:「對了,你們三位同時光臨敝堡,也可算得江湖盛會。現在正是江南秋深,小池裡還留得半池殘荷,對此情景,豈可無酒。」說到此處,捋髯呼道: 「來人──」

  坐在軒外花廊上的四個嬌婢,聞聲走來,楊文堯道:「你們傳話出去,要他們挑選四十盆名菊,送到內軒來,再叫人開兩缸百年封陳的紹興酒來。」說著又回過頭來對丁炎山等道:「三位來的正是時候,金陵秋蟹正肥,我要他們挑上好的送來,咱們持蟹把酒賞菊,忙中且偷半日閑──」說完,哈哈大笑。

  不一會,花、酒、蟹齊齊送到,四個嬌婢在一旁伺候。

  楊文堯舉杯道:「今日之會,甚是難得,咱們不醉不休──」

  幾人酒過三巡,冷公霄心中道:「這楊文堯倒真的不是易與之人,他見一提雲夢雙嬌,立即把話引開。他這時卻一味勸酒,準是沒安什麼好心,你怕提,咱就非提不可。不然,又何必這等辛苦來到你楊家堡呢?」

  他心念一動,乾咳了一聲,說道:「楊兄真不愧是江南人物,看你此處這等佈置,實在風雅得很,在平時一家人閑坐此處,那種人間天倫樂趣,真是神仙不如,怪不得楊兄很少在江湖間走動。」他說到「天倫樂趣」之時,聲音說的特別響亮,眼睛也瞟著丁炎山。

  楊文堯那有聽不懂的道理,心中暗暗罵道:好一個老奸巨猾的冷老二,你怎的如此跟我過不去。好,這筆帳,咱們往後慢慢的再算吧。他瞧了冷公霄一眼,忙接著道:「冷兄說的想有點過份了,兄弟那裡配稱什麼風雅,什麼神仙,只不過近年已無在江湖稱雄爭利之心,株守舊地,落個安靜二字罷了。」

  丁炎山看了他一眼,楊文堯不等他開口,舉杯道:「兄弟有句放肆的話,我這裡先飲乾了這杯酒,聊以謝罪,然後再說。」說罷仰頭一飲而盡。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看他說的煞有其事,也欠身道:「老堡主不必客氣,有話請說。」

  楊文堯神秘地笑了笑,道:「這幾年來,我覺得人生苦短,所以懂得及時行樂的妙處。現下聘養有幾個伶俐姣好的歌妓,暇時便以此自娛。今日三位可算得楊家堡的嘉賓,待我把她們召來,演唱片刻,以助酒興如何?」

  他雖這般說法,也沒有等幾人回話,使附耳與那嬌婢說了幾句,那嬌婢含笑而去。

  那嬌婢去後不久,隔湖對岸竹林裡隱隱傳過來一片絲竹細音。

  楊文堯緩步走到臨水的雲頭石欄旁邊,一捲衣袖,施勁一按,兩個石欄應手沉陷下去,軒中地下,響起了一陣軋軋之聲。

  冷公霄、丁炎山、查玉聞聲一驚,臉色一整,也都躍身到楊文堯立身之處。

  一片響動之中,由軒下地底之中,徐徐伸展出朱欄翠板,向地岸軋軋送去。

  約莫一盞熱茶工夫,那軋軋之聲倏然停歇,那一排排的朱欄翠板,竟曲曲彎彎的架搭起了一道九曲畫橋。

  楊文堯轉臉對三人洋洋得意的一笑。

  丁炎山等心中正在驚嘆之際,陡覺眼前一花,對面翠竹林中,已浮出幾朵彩雲,冉冉向畫橋移來。幾人再定眼一看,那朵朵彩雲正是身著彩衣錦帶的妙齡少女,但見她們步如凌波,鳧鳧歌舞而來。

  丁炎山、冷公霄、查玉雖然走南到北,跑過不少地方,幾未見過這等如幻如夢的畫境,都不禁看呆在當地。

  這群彩衣少女微綻櫻口,順著曲曲書畫橋,倩歌而來,到了畫橋中心之時,一齊舞動彩袖,裙帶飄曳,再襯以翠竹林中,遣送過來的細樂之聲,看的人真如身入仙境一般。

  楊文堯瞧了三人一眼,捋髯笑道:「兄弟這點東西,幾位不嫌粗陋吧?」他這兩句話,丁炎山三人,竟如同未聞一般。

  楊文堯見三人這等神色,不由得哈哈大笑,笑得三人同時驚覺。丁炎山轉臉訕訕一笑,道:「楊兄可是跟我們說話?」

  楊文堯笑道:「這種俚歌俗曲,不知還悅耳否?」

  丁炎山道:「楊兄這等場面,真是已窮聲色之極了──」

  冷公霄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

  二人話還未完,楊文堯伸手向水源遠處一指,道:「三位請看。」

  三人放眼朝前一看,只見一位仙子,身穿嫩紅緞裳羅裙,緞裳上鑲繡著滾金花邊,踏著綠綠碧波而來。

  丁炎山三人凝神細瞧,這凌波而來的少女,並非僅著「凌空虛渡」的輕身功夫,原來她腳下踏著一片有桌面大小的金色荷瓣,這時竟冉冉上昇,把那少女直托到畫橋邊沿。

  曲橋上的十二個少女,如眾星拱月般的將那少女奉迎到橋上,圍在中間,那十二個少女繞著她四周,如蝴蝶穿花似的倩歌曼舞起來。

  丁炎山、冷公霄都是不喜女色的豪傑之客,這時看了,也不禁怡然動容。

  丁炎山點頭讚道:「這姑娘可算得上是廣寒仙子下世了。」

  楊文堯笑道:「她的色藝原是名動秦淮,不知多少走馬王孫想一親芳澤。」說到這裡,呵呵朗笑,接道:「不過卻被兄弟量珠聘得,這也是兄弟足以自豪之事──」

  冷公霄看了一陣,不由驀然一驚,暗道:「這楊文堯敢情是要用這等淫佚的聲色,來困禁我等不成?」他原是最多猜疑之人,心念一動,立時警覺,趕快將眼光收回,暗中打算了片刻。用手拍了拍丁炎山道:「丁老三,你覺著這位姑娘怎麼樣?」

  丁炎山不知他問此話是何用心,不覺臉上微微一熱,訕訕地答道:「論姿色可算得上搖臺仙子,實是我丁老三生平罕見──」

  冷公霄忽然臉色一沉,道:「丁兄此話說錯了。」

  丁炎山奇道:「兄弟又怎麼說錯了呢?」

  冷公霄展顏笑道:「你那兩位令姪女才是人間仙品,她那裡能與雲夢二嬌相比咱?」

  楊文堯一聽冷公霄又提出雲夢二嬌,連忙支吾道:「既承蒙三位等相誇,待兄弟叫她來把杯敬幾盅如何?」

  說著話,舉手一招,那身著玫瑰紅彩裳的少女,應手舉步登橋,蓮步細碎,姍姍而來,片刻之間,已入花軒,直到幾人席前,半屈柳腰,嬌聲說道:「堡主相召小婢,不知有何吩咐?」

  楊文堯持髯微笑,道:「眼下幾位,都是武林上久負盛名的高手,老夫知己之交,你要好好的勸他們多吃幾杯,不要慢待嘉賓。」那玫瑰紅彩裳少女,羅袖微拂,鳧鳧站起身子,嬌聲說道:「婢子遵命。」緩步直向查玉走去。

  幾人之中,查玉年紀最輕,人又生的玉樹臨風一般,那彩裳少女自被楊文堯量珠接到楊家堡之後,一直如關在金絲籠中的鳥兒一般,平日難得和其他男人見面。

  要知楊文堯平日立規甚嚴,這些歌姬居住之處,雖是三尺之童,在未得堡主允准,也不能擅入一步。今日陡然見得這樣一個俊美少年,不自覺的芳心怦然震動,所以一舉步,就向查玉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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