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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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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經過數日兼程奔波,進入了青海境內,她身上未帶一點銀錢,無法投宿客棧,只好沿用老法,打些野味,做成乾糧,晚上宿在古廟之中。 要知崑崙派是武林中正大門戶,龍玉冰叛師逃亡,事情原非得已,但她對師門各種訓戒,還牢牢記在心中,是以,寧願忍受露宿飢餓之苦,不肯再犯門規。 這天到了四川崇寧縣城,突然覺得一陣頭暈,連打了幾個冷顫後,身體發起高熱,只覺眼花繚亂,頭重腳輕,難過至極,這時,她不得不投宿在客棧中了。 在她想來,住店休息一夜,服點藥物就可痊癒,哪知她半月來露宿奔波,心神憔悴,病魔早已乘虛而入,只因她一身武功,發作極慢,待她投宿到客棧之後,病勢急轉直下,全身寒熱交迫,人已經支持不住,店小二給她送上茶水時,她已倒在床上不能行動了。 那店小二看她衣著襤褸,又生重病,不禁暗暗想道:看她病勢,似乎很重,如果有什麼好歹,不但要賠上幾天飯錢、房錢、還要打上一場不大不小的官司。 從來幹店小二這一行的,大都是勢利眼睛,看龍玉冰那份落魄樣子,心裡先有三分輕視,放下手中茶水,正想上前設法把她攆出店去,驀然目光觸到龍玉冰身側的寶劍。 這就把店小二嚇得怔了一怔,暗想道:這個青年女子,窮得連衣服穿都沒有,卻帶著一柄寶劍,看來決不是什麼好人。 他心裡正在轉著念頭,龍玉冰突然轉過身來,叫道:「店家,店家,給我一杯水喝喝好嗎?我口渴死了。」聲如燕語鶯鳴,清脆動聽之極,店小二眼睛一亮,兩道眼神盯在龍玉冰臉上,再也移不開去。 龍玉冰自逃離崑崙山後,一直穿著那一身玄色短裝,這本是玉真子帶她在江湖上走動時,替她做的衣服,平時她很少穿用,只因聽曹雄問她李青鸞何以穿著俗裝,她心中認為曹雄不喜看那寬大的道家裝,所以,特地跑回三元宮去,把這套衣服穿上,希望能討得曹雄歡心。 她這半月多的兼程趕路,風吹日曬,露宿跋步,就穿著一套衣服,從未換洗過一次,早已污舊不堪,所以,她入店投宿,那店小二連看也未多看她一眼。 此刻,她轉過身要水,和那店小二相距甚近,病重衣污,仍掩不住她天姿國色,只見她粉臉艷紅,星目半合,散髮堆枕,嬌容動人,店小二不覺看得發起呆來。 只見龍玉冰忽地睜開了眼睛,叫道:「我要喝水,你聽到沒有?」 那店小二正看得如飲醉酒,有點飄飄然忘其所以,兩眼瞪得又圓又大,心裡不知轉些什麼念頭,聽得龍玉冰一叫,不自主地應道:「就來,就來。」轉身倒了一杯茶送到榻邊。 龍玉冰神志尚未完全昏迷過去,一挺身,想掙扎坐起,那知一陣頭暈目眩,這一挺竟未能坐起。 莫名其妙的店小二,竟敢伸出手扶姑娘一把,這一扶雖是把龍玉冰扶坐起來,但卻招惹龍玉冰的怒火,隨手一掌,拍擊過去。她在羞急之下,拍出這一掌,雖是在病中,力道仍是不弱,但聞砰然一響,把店小二手中的杯子打飛出七八尺遠,撞在壁上,碰得碎片紛飛。 那店小二也被龍玉冰掌力摯中左肩,只打得踉蹌退了三四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但龍玉冰這一急怒,病勢忽然轉重,只覺一陣目眩、頭暈,人便昏迷過去。 等她清醒過後,天色已經入夜,靠窗邊木案上點著一盞油燈,但光焰十分微弱,滿室都變成昏黃顏色。 她感到口渴得十分難過,勉強掙扎下床,向案邊走去,走了幾步,兩腿一軟,跌坐在地上。她只得用雙手撐地,爬近案邊,扶著桌腿,慢慢站起,取過茶壺,一口氣喝了半壺冷茶。 喝過茶後,精神稍覺好轉,又勉強支持著走回到床邊躺下,沉沉熟睡過去。 這一睡,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時分,醒來時,見床側站著一個年約五旬的老者。 那老人面目慈善,望著她笑道:「大姑娘,你就是一個人嗎?」 龍玉冰點點頭悽惋一笑。那老者歎息一聲,道:「你病得很重,我已經叫人去請先生回來給你看病。」 龍玉冰道:「我沒有錢,身上也沒有值錢的東西,只有我枕邊那把防身用的寶劍,還能值幾兩銀子,就請老伯伯代我賣了,開付醫藥費吧。」 那老人搖搖頭,笑道:「出門人一時不方便,是常有的事,你只管安心養病吧,醫藥費用我老漢還負擔得起。」 龍玉冰聽得異常感動,道:「我們素不相識,老伯伯縱願相助,但難女如何能受?」 那老人尚未及答話,店小二已帶著醫生進來,他詳細地查看了龍玉冰的病情後,晃晃腦袋說道:「病勢不輕,風寒已侵內腑,開貼藥試試看,能不能見效,卻很難說。」 說完話,取過筆,開了一張藥單,轉頭就走。 龍玉冰看那醫生神態冷漠,全無一點悲天憫人心腸,不禁心頭有氣,說道:「老伯伯,把藥單退還他,我不要吃他開的藥啦。」 那老人微微一笑,道:「大姑娘,這不是嘔氣的時候,那先生是我們崇寧城第一名醫,一向看病就是這個樣子,但他開的藥單卻是神效異常。」 龍玉冰正待答話,突聽一個尖脆的聲音叫道:「我的馬得加兩升黃豆餵,酒飯愈快愈好,我吃過飯,還有要緊的事辦──」聲音異常熟悉,入耳驚心。 她猛提一口真氣,一躍下榻,兩三步已搶到門口,倚門望去,果見曹雄身穿黃色及膝大褂,手牽赤雲追風駒,正在和店小二說話。 龍玉冰不知是驚是喜,呆在門口,說不出一句話來。 曹雄轉臉見到了龍玉冰,微微一怔,把馬韁交給店小二,對著她走來。 這一瞬間,她心中洶湧出萬千感慨,似乎有幾百句話要一齊出口,但卻不知先說哪一句才好,心情過分的緊張激動,激發她生命的潛力,支持住了她沉重的病體,眼中也閃爍起因病魔困擾而消失的神光,盯注在金環二郎臉上。 曹雄恢復了鎮靜輕鬆神態,望著她笑道:「怎麼,你一個人來的?是不是被你師父逐下山的?」說得不徐不疾,毫無一點憐惜之情。 字字句句,都化成鋒利的劍,刺在龍玉冰的心上,她無法再控制滿腔悲忿,揚手一掌,劈臉向曹雄打去。 金環二郎左手一翻,輕輕扣住了她的脈門,笑道:「什麼話好好地說不行?怎麼見面就動手──」突然覺得她玉腕熱得燙手,接著又道:「怎麼?你有病了?」 龍玉冰氣得冷笑一聲,道:「我死了也不要你管──」只覺一陣傷感,湧上心頭,支持她的精神登時一鬆,一語未完,人便向地上栽去。 曹雄隨手一把,扶著她向房中走去。 曹雄從懷中取出一粒白色丹丸,放入龍玉冰口中,用水沖下。 曹雄懷中丹丸,是妙手漁隱招公義採集深山大澤中百種靈藥,經數月爐火之功煉成的九轉保命丸,效能奇大,功除百病,龍玉冰眼下不過頓飯工夫,人已悠悠醒轉過來。 這一陣,曹雄一直坐守在床側,伸出左手輕拂著龍玉冰散亂在枕畔的秀髮,心中微生憐惜。 龍玉冰睜開眼睛,看了金環二郎一眼,又慢慢地閉上。 龍玉冰湧集在胸中的怨恨逐漸消失,嘴角間微泛一絲笑意。 曹雄知她已醒轉多時,因為和自己賭氣,所以不肯說話,低下頭附在她耳邊說道:「你已服過我隨身帶的靈丹,病勢已減去一大半,只要休息一天,就可完全好了。」 龍玉冰忽然睜開星目,怒道:「誰要你給我醫病,我心裡恨死你了。」 曹雄微微一笑,道:「恨我嗎?那你就打我幾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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