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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馬君武隨手抹下臉上淚痕笑道:「聲聲扣人心弦,如聞秋雨夜泣,好是好到極點,只是太過淒涼了。」

  白雲飛笑道:「玉琴換得知音淚,從此不為他人彈。」說罷,纖指一劃,琴弦盡斷。馬君武一怔,白雲飛又接著笑道:「弦斷琴未碎,異日有緣重聚之時,再為你斷弦重續。」說完話,眉目間無限愁苦,慢慢地步入艙中,再出艙時,已恢復平靜神色。

  李青鸞經過一哭,哭醒了幾分:「你彈得真好聽,把我和武哥哥都聽哭了。」

  白雲飛笑道:「你喜歡聽,將來我就教你彈。」

  李青鸞搖搖頭,道:「我不要學,學會了彈起來我就要哭的。」

  白雲飛歎息一聲,站起身子,抬頭看天上明月已偏西,凝注兩人一陣,說道:「天色已過午夜,你們也該回去啦。」

  李青鸞突然走近白雲飛身邊,問道:「白哥哥,你的本領大極啦,你能不能醫治我師父的蛇毒呢?」

  白雲飛微微一笑,轉臉向馬君武看去,只見他盤膝而坐,也正仰臉向自己望來,目光中滿是憂慮,似是對玉真子傷勢甚為擔心,因為玄清道人和悟空大師聯袂上聳雲巖大覺寺,去求雪參果,丟下武功全失的玉真子,龍玉冰和李青鸞都是女孩子,保護玉真子安全的千斤重擔,無形中落在馬君武肩上。饒州府距崑崙山遙遙幾千里,這段行程上萬一要出了什麼差錯,馬君武自是難對師父交代,有玄清道人同行時,他還不覺什麼,但師父一走,馬君武突感覺到自己的責任重大起來,所以李青鸞一提到玉真子的傷勢,馬君武就不自覺發起愁來。

  白雲飛看馬君武愁苦神情,不自主地走近他身邊,笑道:「你愁什麼呢?吉人天相,也許你師叔會很快康復的。」

  馬君武搖搖頭,苦笑道:「家師把療治我師叔蛇毒的希望,完全寄託在妙手漁隱招老前輩身上,哪知招老前輩亦是束手無策,雖然他說出雪參果可療蛇毒,但是不是有效,還難一定斷言。家師求藥心切,已和悟空師伯連夜趕奔聳雲巖去,小弟自知江湖閱歷欠缺,技不如人,保護師叔西行數千里,頗感惶恐──」

  白雲飛淡淡一笑道:「我看你白天在湖中和姓招的女子動手,招術功力都不算太差,一般武林道上人物,你已足可對付,如果碰到高手,那就有些麻煩了。」說到這裡頓一頓,又笑道:「至於招公義,不過是浪得虛名,他說金錢蛇毒,非大覺寺雪參果不能療治,那倒是未必見得。」

  馬君武聽得俊目圓睜,問道:「怎麼?難道白兄醫得金線蛇毒嗎?」

  看著他滿臉驚奇神情,白雲飛道:「蛇毒既已侵入骨髓,不管多高明的醫術,也難醫得。」

  馬君武默然垂頭,白雲飛只是看著他的愁眉苦臉微笑。

  這一陣,小船上靜極了,沉默中馬君武聞到白雲飛身上散出來陣陣甜香,如芝似蘭,幽幽沁人心肺,但和他常從李青鸞身上嗅得的香氣,大是不同,香雖清淡,卻是中人欲醉,不覺側臉向身旁的白雲飛望去。

  白雲飛已警覺到,緩緩起身,斜睇著馬君武,嗔道:「你看什麼?天天有個如花似玉的師妹陪著你,還看不夠嗎?」

  白雲飛說完一笑,走到船尾,掌著櫓又笑道:「我送你們登岸回店吧。」

  馬君武皺皺眉,暗道:怎麼他在無意之間,常常會流露出女兒般的嬌媚情態?

  不大工夫,小船靠岸,白雲飛送兩人登岸後,對李青鸞笑道:「你要好好地看住你武哥哥,別讓別人把他偷跑了。」說完後,半側臉斜睇馬君武又道:「蘇飛鳳決不會就此死心,她不奪人愛,不過是一時間天良譴責,據我看蘇飛鳳是個不平常的女子,不平常的女人很不容易對男人鍾情,但萬一對男人動了情,那就如春蠶作繭,不能稱心如願,必然絲盡人亡,古今多少英雄豪傑,確實能做到視富貴如雲煙、名利若敝屣,但真能擺脫情字的卻是少之又少,尤其是女人,一旦墜入情網,就難自禁,她就是不因愛轉恨加害你師妹,但也必想盡方法去糾纏你,英雄肝膽,兒女心腸,你馬君武可能逃不出她綿綿情網,因為我是──」是字說了一半,突然住口。

  白雲飛眨眨眼又笑著接道:「我是旁觀者清,所以交淺言深地勸你幾句。你師妹胸無城府,心潔如玉,講心機手段決難和蘇飛鳳相提並論,鬼丫頭不但機智絕人,而且敢作敢為,如果我看法不錯,她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她決不會讓自己受盡折磨,抱恨一生,馬兄看似薄情,其實閣下是個多情種子──」

  李青鸞一直在睜著大眼睛聽兩人談話,小姑娘心地純真,卻並不傻,兩人談的話,她聽懂了不少,回頭看看馬君武,一張素來嬌稚無邪的臉上,突然間罩滿憂鬱神色,馬君武知她純樸的心靈上,已有了很大的感觸,不覺拉著她,低聲慰道:「白兄與我說笑話,你怎樣能當真的呢?」

  白雲飛恢復鎮靜,笑著對兩人道:「夜深了,你們快回客棧去吧。」

  馬君武道:「白兄住哪家客棧?我們先送白兄回去。」

  白雲飛淡淡笑道:「我如孤雁獨飛,茫茫天涯隨遇而安,你們走吧!」說完話,慢慢轉過身子,緩步而去。

  馬君武望著白雲飛消失的背影,出神良久,才和李青鸞轉回客棧。

  兩人回到客棧,天已三更過後,馬君武送李青鸞回到臥室,囑咐她好好休息,自己才回到房間安歇。夜闌人靜,月華透窗,馬君武卻止不住心潮洶湧,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

  突然一聲細弱的嬌叱,由靜夜中傳來,馬君武心裡一驚,翻身下床,匆匆穿好衣服,推開一扇窗躍入院中。此刻店中客人都已入睡,各房漆黑,只有玉真子住的房間中燭光通明,這一下幾乎嚇得馬君武驚叫出聲,兩個縱躍,已落在師叔臥室門外,兩扇房門虛掩,一推便開,一掌護面,一掌蓄勢迎敵,一側身閃入房中,案上燭光一陣搖擺,微顫復明,但見玉真子仰臥榻上,閉目未醒,龍玉冰兩腳垂在床下,上半身卻側臥床上,看樣子,大概是她聞驚躍起,人還未落實地,已被人制著穴道,動彈不得了。

  再看師叔床前,一個青衣人正半伏身子,在她身上關節要穴推拿,馬君武一見那一襲青衫,不用再看來人面目,已知是白雲飛了。他只管推拿著玉真子的關節穴道,對馬君武逼近身後,渾如不覺一般。

  驀地裡,白雲飛停了手,回過頭對馬君武笑道:「你怎麼沒有睡著呢?」

  此刻,馬君武已想到白雲飛可能是在給師叔療毒,但他還是不自覺地問道:「白兄,你這是幹什麼?」

  白雲飛眼神一閃,逼視著馬君武笑道:「我點了你師叔奇經八脈,鬆了她三百六十四處關節,你只要一動她,她就骨散筋脫。現在除了她五臟功效如常外,其他地方都已是沒有用了,而且在骨髓中侵入蛇毒,也正緩緩從鬆弛關節隨血液流入全身,再過一刻工夫,蛇毒就逐漸開始攻入心臟了。」

  馬君武聽得呆了一呆道:「你存心要害她蛇毒攻心?」

  白雲飛微微一笑道:「嗯,害了怎麼樣?」說著話,慢步到了門外,丟下了馬君武一個人站在房中發愣。

  他跑到師叔身側,除了微微聽得喘息之聲外,全身各處果是連一動也不動,白雲飛告訴他,只要一動她,玉真子立時就骨散筋脫,馬君武哪裡敢動,自忖不是白雲飛敵手,心裡空自發急,想了一陣,才衝出房門,只見白雲飛神定氣閒地站在門外,抬頭賞月,若無其事,不由一陣心火激盪,冷笑一聲道:「白兄身負絕學,小弟早已窺出一二了,一個人生死大事,豈是開得玩笑的?」

  白雲飛轉過臉,蹙著眉兒道:「你──」下面的話不說了。這就使馬君武心裡更急,冷冷接道:「白兄既然擺佈了小弟師叔,說不得小弟這條命一併奉送就是。」

  他一時間急怒攻心,也沒有細看白雲飛臉上神情有無限委屈,說完話,突然出手,一招「赤手捷龍」猛地向白雲飛的右腕脈門扣去。

  絕招驟出,迅如雷閃,馬君武心想萬無不中之理,哪知右手剛出,突覺眼前人影一閃,白雲飛已失去蹤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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