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血劍丹心 | 上頁 下頁 |
一〇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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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君平怔了怔道:「這位是……」 厲若花冷冷道:「在下姓厲。」匆匆往樓下行去。 任長鯨生性桀驁,為厲若花冷傲之態激起了一腔怒火,重重哼了一聲道:「這小子如此狂妄,若不看在杜兄份上,兄弟定要好好教訓他一番。」 杜君平急道:「她新遭大變,心情惡劣,還望任兄多多包涵。」 任長鯨面色稍悅地道:「杜兄可曾落店?」 杜君平搖頭道:「兄弟乃是在朋友家錯住。」 任長鯨又道:「兄弟近日發現一個極其可疑之人,杜兄可有興致前去看看?」 杜君平立感驚訝道:「這人是何等可疑之人?」 任長鯨一拉他的手臂道:「咱們路上再談,走吧。」 二人行出酒樓,且行且談,直到城外,任長鯨方始鄭重其事地道:「此人就住在江邊絕崖之上,每至夜半,月華正盛之時,即對江流撫弄琴弦,面且音調極是怪異。」 杜君平微微一笑道:「金陵乃是六朝古都,文人雅士極多,或許是一位落拓文人也說不定。」 任長鯨搖頭道:「他停身之處系在百丈懸岩,上下都光滑如鏡,如無絕頂輕功,如何上得去。」 杜君平仍不以為然道:「即令是一位身具武功的文生,在江湖上也是常見之事,我看咱們不用多找麻煩了。」 二人談論之間已離絕崖不遠,任長鯨壓低聲音道:「就在前面了,咱們行動務必小心,據聞此人的琴聲含有一種神奇魅力,說不定還能以琴聲傷人。」 杜君平素知任長鯨桀驁自負,極少對人稱許,今夜竟如此謹慎,可見對方必是極其難惹之人,不由地便存下幾分戒心。 此時月華正盛,照得四野通明,二人藉著陰影,緩緩向懸崖趨近。直到崖下,方始停下腳步,任長鯨滿臉緊張之容,一拉杜君平,閃身進入了一處洞穴,指著懸崖,改用傳音道:「由此處偷窺,可以一覽無遺。」 杜君平對這件事,原未存一定得看個究竟之心,一則是礙于任長鯨的情面,不便推辭,再則好奇乃是人類天性,他身負絕世神功,卻不信音律亦是傷人之功。 二人默然相對,約莫有頓飯工夫,突覺一陣陣蝕骨寒氣,由洞中襲來,奇寒澈骨,甚是難耐,此時不過八月天氣,一股人早晚雖須穿上夾衣,可也不至如此寒冷,任長鯨首覺不耐道:「這洞有些古怪,怎的如此寒冷。」 杜君平也覺奇寒難忍,用手一摸岩石,竟然觸手如冰,大異尋常,不由奇道:「這片峭壁如此奇異,倒是少見呢。」 任長鯨江湖閱歷較豐,猛然省悟道:「此山必然隱藏有寒玉寒泉之類的天然寶藏,是以崖上那人要藉此奇寒,修練一種邪門功夫。」 杜君平一面運功抵禦寒氣,一面運足目力向懸岩察看,只見懸岩呈鐵灰色,渾然如鏡,除有凹凸不平的洞隙外,可謂滑下留手,如無絕頂輕功,絕難攀登得上,一時豪情勃發,立起身來道:「咱們與其坐著受凍,不如就此登上峭壁去看看。」 任長鯨看那峭壁高可百丈,自忖沒這把握運用壁虎遊牆之功攀緣上去,不覺遲疑道:「此事不妥,此崖高有百丈,萬一中途遭逢襲擊,如何閃避?」 杜君平只是一時衝動,倒不曾想到襲擊之事,聞言不覺一怔,邁出的腳步複又停了下來,傾耳細聽道:「前路有人來了。」 任長鯨運集耳力,竟未聽出有何動靜,正待出聲詢問,突然一陣衣抉飄風之聲傳入耳內,果有數人飛向懸崖奔來,心中不由大為駭異,即此一事,已可證明杜君平的功力比他高出甚多,他乃極其高傲好強之人,暗忖:「此人無論劍術功力,均高出我甚多,無怪七妹會看上他,若不設法除去,日後終是禍害。」 他心中雖動殺機,嘴上卻讚歎道:「杜兄好敏銳的耳力啊。」 杜君平笑了笑道:「任兄過獎了。」 來人行走極速,晃眼已到崖下,乃是一群身佩刀劍的江湖人,個個步履矯健,俱都不似庸手,內中一位長髯道士對崖上看了看道:「此崖光削如鏡,哪能容人起居,你們莫非看錯了。」 另一五旬老者接道:「此是兄弟親目所見,哪能錯得了,而且此人極似隱伏多年的神……」 驀地,崖上傳來一陣琴聲,打斷了他下半截的話音,在場之人不自主地俱向崖上望去。 這陣琴聲來得十分突兀,頓時抓緊了在場每個人的心弦,俱都聚精會神,傾耳細聽。杜君平細味琴韻,只覺其聲悠悠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真似猿啼絕澗,情婦夜泣孤舟,甚是淒切,他乃情感十分豐富之人,不自覺地悠然神往。 琴聲直來愈哀傷,在場之人,為這淒切琴音感染,無不黯然神傷,觸動生平所遭之慘痛往事,杜君平身世悲涼,自然也不例外。 此時琴音已由衷傷轉為低沉,頓時各人心頭如遭重壓,恍似受到極大的屈辱,但又有一股無可抗拒之力,壓制得無法發澄一般。只覺一股忿怒之氣,直沖上來,恨不得把眼前的一切,俱都予以毀滅。 杜君平與任長鯨離著懸岩雖遠,但夜深人靜,聽來仍然十分真切。就在此際,任長鯨似無法再忍受那種無形重壓,驀地長身面起,朝杜君平撲了過來。 畢竟杜君平乃是夙具慧根之人,兼以根基渾厚,當琴音轉變之際,腦際靈光一閃,心頭倏然省悟,急忙澄清神智,提聚功力將心神護住,頓覺心神一暢,長籲一聲,把心中一股抑鬱之氣吐了出來。舉目看去,只見任長鯨滿臉氣忿之容,作勢向自己撲來,急運玄功,沉喝道:「任兄,你醒一醒。」 他這一聲沉喝,乃是運集功力用傳音送入任長鯨耳內,猶如一聲春雷暴發,任長鯨不禁地打了一個寒戰,霍然驚覺,頭腦一清,撲出的身形也及時停下。 杜君平復又喝道:「這琴聲大是古怪,任兄快運功護住心神。」 任長鯨乃是修羅門下得意弟子,為人機智絕倫,聞聲立時省悟,急忙澄神濾智,運功抗拒琴聲。 杜君平見任長鯨已然安定下來,這才放心舉目朝崖下望去。只見底下之人,已然展開一場混戰,這場混戰可說是慘絕人寰,參與之人,都似遭逢世仇大敵一般,出招俱是兩敗俱傷的打法,以致人人渾身浴血,傷痕累累。但仍捨死忘生,狂呼猛撲,不禁暗暗搖頭忖道:「看來琴聲如不停止,他們是不死不休的了。」 他乃夙具俠腸之人,眼看這副慘狀,只見熱血沸騰,顧不得自身的安危,一挺身站了起來。 但就這一轉眼間,崖下拼搏之人已然次第倒下,琴聲也嘎然而止。 任長鯨一挺身立了起來,長長籲一口氣,搖頭道:「厲害,厲害,此人竟能以琴聲殺人,當真是不可思議。」 杜君平輕喟一口氣道:「還幸咱們離的較遠,不然的話,也很難說呢。」 任長鯨舉步往洞外行去,杜君平急用手一攔道:「且慢,那人下來了。」 任長鯨急把身形往回一縮,舉目望去,只見崖頭一點白影,快如隕星下墜,順著峭壁急瀉而下,瞬刻之間已到了崖下,卻是一位頎長白衣人。行至死屍前巡視一番,嘿嘿冷笑二聲,飛向江邊掠去。 杜君平一拉任長鯨道:「咱們追。」 兩人急展身追去,到達江邊,但見滾滾江流中,隱約似有一縷帆影,急如奔馬地向下游駛去。不禁一呆道:「此人身法如此快捷,江湖確實少見。」 任長鯨生性高傲,對人向不輕許,此刻卻是傲氣全消,搖頭歎道:「兄弟此刻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杜君平接道:「以琴音殺人,兄弟亦是頭一次見到,咱們快回去看看那批死傷之人是何來路。」 二人重又回到絕崖下,對死傷之人,細細察看了一番,但見一片直肉模糊,每個人的身上,都不止一處傷痕,死狀極是淒慘。 任長鯨搖搖頭道:「好險,如若咱們也和這些人一般,冒失來到崖下,只怕也難倖免。」 杜君平接道:「這些人的武功造詣俱都不凡,若是對面動手相搏,斷不致一個個都重傷而死。」 任長鯨似是突然想起一事,急道:「兄弟得將此事,即速轉告本派之人,我要先行一步了。」舉步疾行而去。 杜君平心中若有所悟,暗忖:「此人如此殘暴,如若是天地盟之人,倒是一大患呢。」 心中正自暗睹思忖,突然似有所覺地抬頭一看,只見一位頭戴銀盔的白髮老者,沿著絕崖飛瀉面下,不覺心裡一動。 銀盔老者行動極速,晃眼已到面前,沉聲道:「杜公子,你怎的也來了這裡?」 杜君平認得他是在華山接引之人,當下斂容答道:「晚輩是偕同修羅門下任長鯨來的。」 銀盔老者看了地下的死屍一眼道:「這些人是如何死去的?」 杜君平道:「他們於琴聲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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