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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五


  上官琦揚手一掌,輕擊歐陽統「玄機」穴上,說道:「幫主請節哀順變,窮家幫千百名弟子都還得你領導。」

  歐陽統長長吐出一口悶氣,說道:「有勞相勸,我不要緊,坐息一會,就可復元了。先生遺物,有勞上官兄先行整理一下,也許有很多事物不能讓別人看到──」

  上官琦道:「幫主但請安心休息吧!」

  歐陽統實已到精神不支之境,就在唐璇房中席地而坐,閉上雙目,運氣調息。

  上官琦望著唐璇的遺體,黯然長嘆一聲,拜了幾拜,順手拉起榻上一幅白色的單子,掩住了唐璇遺體。

  對這位胸羅玄機的才人,上官琦有著無比的敬重,但對他閉居書室的這半月的成就,又懷著好奇感覺,隨手閉上室門,緩步走近案前,整理唐璇的遺物。

  只見滿桌上堆滿了紙片、圖案,每一幅圖案上都注著密集的小字。這圖案大部都繪製得十分精緻,但有幾張卻顯然十分潦草,顯是後面幾張,已到精力不繼之時。

  上官琦仔細看那圖案,都已經編了號碼,似是這些圖案都有著連環性。上官琦依序看了兩張之後,不禁心神專注。原來這圖案是繪製的墓宅築建之法,構思精密,極盡奇妙。上官琦雖然不解築建之學的原理,但唐璇已在那圖案之上極為詳盡地注明了築建之法,上官琦聰明過人,自是極易了然。

  不知過去了多少時間,耳際間響起了歐陽統的聲音,道:「上官兄,請用點酒飯再看如何?」

  看案上銀燭高照,原來天已入夜,也不知何人替他點起了案上的燭火。

  上官琦收起了桌上的圖案,極為仔細地疊放在一起,起身說道:「有勞幫主相候。」

  歐陽統內功精湛,經過這一陣調息之後,精神已大見好轉,面色已見紅潤,拱手說道:「上官兄看過唐先生遺物了麼?」

  上官琦道:「已看大半。」

  歐陽統道:「先生這墓宅,不知要幾時動土?」

  上官琦道:「那是越快越好了。」

  兩人談話之間,已然行入廳中,桌上早已擺好了酒菜。

  蘭、蓮、菊、梅,四婢早已在一側侍候。

  左右二童,並肩而立,一見歐陽統和上官琦行了過來,齊齊欠身作禮。

  歐陽統一揮手,道:「兩位不用多禮。」拱手禮讓上官琦入了坐位。

  四婢執壺奉酒,歐陽統連敬了上官琦三杯,說道:「本座已傳諭隨來之人調請工人去了。大約七日之內,工人即可趕到,那就有勞上官兄留此監工了。」

  上官琦道:「適才在下閱讀大哥遺物,果然是才華橫溢。他胸羅之能,當真是無所不包──」微微一頓,接道:「大哥生前為人,胸懷仁慈,但死後遺物中,卻是充滿著殺機。世間君子,死後丈夫──」

  歐陽統道:「唉!他如能早日下得狠心,今日的滾龍王也不致有這般氣焰了。」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不再言語。

  沉默延續了一刻之久,歐陽統才緩緩說道:「唐先生的後事,我當另行派人辦理,上官兄不用再分精神。本座在此地留上一日,明晨離此他往,屆時當再和上官兄見上一面。上官兄如若有什麼需要,不妨列具一張清單,只要力能所及,本座定當遵辦。」

  上官琦欠身說道:「在下仔細閱完大哥的遺物之後,再向幫主稟告。」

  歐陽統道:「上官兄儘管請便。」

  上官琦站起身來,拱手一禮而去。

  他取了唐璇的遺物,回到了自己的臥室之中,反覆細看唐璇所繪的圖案,心中忽生不忍之感,暗暗想道:「如若當真遵照他這圖案設計,建造一座廣大的墓宅,這兩百工人全部都要陷身在他的墓中。如若那二百工人真正皆是大惡不赦之人,那也罷了,但這短短的時間,到哪裡去找那許多惡人?窮家幫中弟子,在歐陽統急令分遣之下,難免要情急敷衍,找人充數。」

  他生具俠性,雖然對唐璇敬愛甚深,但對此等之事,卻有著不願苟同之心,一時之間,難作決定,面對孤燈,愁思重重。

  突然一陣步履之聲起自門外,雪梅手托木盤出現門口。

  她已對上官琦有了畏懼之心,不敢再擅自闖了進來,肅立門外,柔聲說道:「公子可要吃碗夜點?」

  上官琦輕輕嘆息一聲,道:「你怎不進來?」

  雪梅道:「小婢不敢打擾公子。」

  上官琦道:「不妨事,你進來吧!」

  雪梅緩步而入,放下手中木盤。盤中放著一個磁碗,雪梅輕伸皓腕,取下碗蓋,說道:「這碗蓮子湯,請公子趁熱吃下。」

  上官琦看她溫婉嬌怯,對自己似是仍舊存有強烈的畏懼,想到這段時日之中對她粗暴舉動,心中大是不忍,輕輕嘆息一聲,道:「唐先生病勢沉重,我這幾日的心情亦受了甚大影響,言語和行動之上難免有些粗暴,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雪梅黯然說道:「賤婢怎敢懷恨公子?」

  上官琦道:「那你吃了這碗蓮子湯吧!」

  雪梅怔了一怔,道:「這個賤婢不敢。」

  上官琦微微一嘆,道:「我腹中尚未有飢餓之感,棄之未免可惜,你吃了也是一樣。」

  雪梅搖搖頭,合上碗蓋,道:「賤婢在室外侍候,公子如若腹中飢餓,呼叫小婢一聲即可。」

  上官琦見她畏怯之情,心知她已對自己存極深的戒心,決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暗暗嘆息一聲,忖道:「想不到我上官琦竟然變成了這等粗暴之人,使個弱不禁風的女孩子這般畏懼於我。」

  一宵時光,上官琦一直在研究唐璇的遺物,果然唐璇已料到上官琦對那兩百築建墓宅的工人定有著深深的同情,是以留書作了很多說明。

  他說滾龍王心懷叵測,不只以得到武林霸主為滿足,如若一旦讓他成了武林霸業,天下蒼生都將捲入戰亂流離之中。歐陽統之才,雖難和滾龍王抗拒於江湖之上,但他胸襟宏大,就當今武林而論,實是唯一可和滾龍王抗拒之人。遺囑上官琦,必須全力相助。遺書上又說到,凡使人傾慕的英雄人物,大都一生在痛苦、寂寞中度過,任何一個自私的人,都無法留給追慕的事跡。兩百個工人雖然都將被自己親手築建起的墓宅活活困在其中,但他們的生機並未全絕,而且生大於死。在他的預料之中,滾龍王一年之內必將找到這處墓穴。

  上官琦發覺了心中的疑懼之事,都在他預料之中,而且又留書解釋,耿耿於懷的活葬工人之事,釋然不少。

  唐璇遺書,件件暗藏玄機,愈讀興致愈高,不覺間度過長夜,天色大亮。

  晨光中,雪梅又緩步走了進來,手托木盤,遙站於室角之處,兩道目光微帶心悸,望了上官琦一眼,道:「寒夜已過,公子可覺腹中飢餓?」

  上官琦放下正在研讀的一幅圖案,笑道:「天已經大亮了,倒是有些飢餓。」

  雪梅緩移蓮步,行近桌旁,說道:「公子請先進這碗羹湯,賤婢這就到廚下取食用之物。」

  上官琦搖頭笑道:「這一碗羹湯已經夠了,你去稟告歐陽幫主一聲,就說我立刻過訪。」

  雪梅道:「歐陽幫主已走了多時。」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幾時走的?」

  雪梅道:「五更時分,他見公子正專注全神讀書,不便打擾,要小婢報告公子。」

  上官琦道:「他還說些什麼?」

  雪梅道:「他說他已急令幫中弟子尋找工人,遲則十日,快則七日,即可把工人請到。」

  上官琦啊了一聲,道:「就只如此麼?」

  雪梅點點頭,道:「說完就匆匆而去。」

  上官琦道:「知道了。你如疲倦,儘管去休息吧。」

  雪梅道:「賤婢已睡過一陣,公子一夜閱讀,也該睡一下了。」

  上官琦道:「有勞帶上房門,我當真要躺一下了。」說完和衣躺上床去,雪梅替他蓋上被子,悄然退出。

  他躺在床上之後,腦際之中卻一直想著唐璇遺書中很多的奇奧之事,哪裡還能夠睡得著?上官琦浸沉於唐璇的遺書之中,不覺之間,過了數日。

  這日中午時分,雪梅匆匆奔入室來說道:「窮家幫左、右二童,求見公子。」

  上官琦自和兩人動手相搏過一次,對二人的武功甚是敬慕,當下站了起來,道:「快快請他們兩位進來。」

  雪梅剛剛轉過身子,左、右二童已並肩而入。

  原來兩人早已等候在上官琦臥室外面。

  兩人齊齊抱拳,欠身說道:「我等奉了幫主之命,帶兩百工人,聽候調遣。」

  上官琦笑道:「工程須得早些動手,要他們進來吧,至於兩位卻是不敢勞動。」

  他這本是句客套之言,卻不料左、右二童早得歐陽統的吩咐,要左、右二童不論何事,都不可和上官琦有所爭執,是以兩人聽得上官琦的話後,默然應命而退。

  片刻工夫,兩百工人齊齊湧入了小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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