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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四


  養元緩緩合上雙目道:「兩位各自珍重。」緩緩垂下頭去。

  養正急急喝道:「師兄,師兄──」他一連呼叫數聲,仍不聞養元答應之言,伸手摸去,敢情已然氣絕。

  一代武林宗主,就這般悄然而逝。

  上官琦只覺一股悲痛泛上心頭,兩行淚水奪眶而出,拜倒地上,泣道:「道長和在下,雖無師徒之名,但已有師徒之實。在下有生之年,決不忘道長賜授之恩。」

  養正拂拭一下目中淚水,緩緩說道:「掌門遺命,要我等立即運他的遺體回山。上官小俠日後路過武當山,別忘了到三元觀中一行。」

  上官琦強抑悲傷,道:「在下一年之內,定當赴三元觀中一行,叩拜道長。」

  養正道:「不敢,不敢。貧道等引頸以待。」背起養元的屍體,大步行去。

  上官琦緩緩站起身子,追出廟門,只見養正和兩個守在廟外的道人低言數語,聯合疾奔而去。

  上官琦望著三人的背影逐漸消失不見,內心之中泛升起一縷惆然的愁懷,腦際中仍然清晰地展現著養元道長傳授太極慧劍的諸般經過,但那授技之人,已然作古。

  一個人的生死,竟然是這等的輕易。生前的盛譽豪風,都隨一坏黃土,埋葬於九泉之下。

  上官琦呆呆地站著,神情木然,不知道過去了多少時光,太陽已然向西山沉下,幻起了漫天絢爛的彩霞。

  忽然響起了一聲低沉的呼喚,道:「上官兄弟。」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地啊了一聲,回頭望去,只見杜天鶚背負雙手,站在丈餘外處,正在望著他微笑,不禁長嘆一聲,黯然說道:「杜兄──」忍不住兩行淚水,滾滾灑落胸前。

  杜天鶚微微一皺眉頭,緩步走了過來,低聲說道:「兄弟怎麼了?」上官琦道:「養元道長仙逝了。」

  杜天鶚吃了一驚,道:「什麼?」

  上官琦道:「養元道長仙去了。」

  杜天鶚仍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他聽得清清楚楚,不好再度追問,吶吶地復說道:「怎麼?養元道長死去了?」

  上官琦道:「死啦!」

  杜天鶚急急說道:「他的屍體何在,我要去拜拜他的亡靈。」

  上官琦道:「已運回武當山了。唉!杜兄──」他沉吟了一下,接道:「養元道長的死訊,希望你代為守秘。他的生死,對整個武當派的存亡關係極大。」

  杜天鶚凝目沉思了片刻,道:「太極慧劍可已傳授完成麼?」

  上官琦黯然說道:「太極慧劍雖已授完,但卻因而促成養元道長仙逝之因,在下對此實感惶惶難安。」

  杜天鶚道:「兄弟亦不必為此自苦。養元道長早悉必死,擇人授技,只要你不負他傳藝之託,也就是了。」

  上官琦拭去了臉上淚痕,嘆道:「在下此刻想起了養元道長的囑託之言,深感肩負重大,力難勝任。」

  杜天鶚緩緩抬起頭來,望著那飄浮在空際一片白雲,說道:「咱們在江湖上走動之人,就像飄浮在那無際藍天中一片雲彩,居無時地,隨遇而安,很多事,實非一二人力能所及──」

  忽聽長嘯劃空,傳入耳際。

  上官琦忽然臉色一變,脫口說道:「奇怪呀!」

  杜天鶚道:「什麼事,滾龍王、窮家幫仍然對峙附近,一把火燒光了十里莽原,但並沒有燒潰了滾龍王的實力。逍遙秀才的神機妙算,運籌帷幄,才屬當今武林中一流高人,但滾龍王的手下似亦有著懷才奇人,只不過雙方已由列陣對壘的明打,轉入了眼下的暗鬥,雙方似是都正在調集實力,可能在近日內,進而決戰,這嘯聲有什麼奇怪之處?」

  上官琦急急接道:「不是,在下覺著嘯聲異常,好像是──」

  杜天鶚道:「好像是武林中第一流高手,對麼?哈哈,兄弟可知道,這周圍聚集之人,雖非中原武林道上全部精萃,但當佔去十之七八──」

  上官琦搖頭接道:「我說那嘯聲很像我袁兄弟。他走了十餘日,怎麼還在這附近之處?」

  杜天鶚道:「那咱們何不趕往瞧瞧。」

  上官琦道:「瞧瞧去吧!」當先放腿向那嘯聲傳來之處奔去。

  轉過了一片叢林,遙見一群黑衣人重重包圍一人,刀光劍影,打得十分激烈。

  上官琦回顧了杜天鶚一眼道:「那黑衣人分明是滾龍王手下的黑衣衛隊。你穿著他們的制定之裝,不宜趕上前去,暫請隱入這叢林相候,我上前看看。」

  杜天鶚道:「如是遇上了扎手人物,請叫我一聲。」閃身隱入了叢林之中。

  上官琦突然拔出長劍,疾躍而上。

  果然,那重重被包圍之人正是袁孝。只見他赤著雙手,力搏四周強敵。強厲的掌風,幻奇的招術變化,逼得四周強敵難越雷池一步。

  十幾個黑衣人空自揮舞兵刃,無法逼近一步。

  在袁孝強力掌風的翼護之下,盤膝坐著連雪嬌,她容色慘白,頭頂上汗水滾滾,似是強行運功,在忍著一種極大的痛苦。

  上官琦怔了一怔,忖道:「難道這位多災多難的姑娘,又受了什麼重傷不成?」心中忖思,手中長劍已然揮掃出手。

  黑衣衛隊中人,雖然大都武功不弱,但他們圍攻袁孝一人,已覺著大感吃力,勉強維持個不勝不敗之局,如今加上了一個上官琦,如何還能支持得住?吃上官琦刷刷幾劍,逼開了一個缺口。

  袁孝大喝一聲,劈出了一掌,一個黑衣衛隊應手倒了下去。

  上官琦劍勢一緊,疾攻了三劍,也傷了一人。

  餘下的黑衣衛隊,似是已自知難再抗得住,呼嘯一聲,齊齊向後退去。

  袁孝望著那撤退的黑衣衛隊,也不追趕,緩緩回過頭來,說道:「大哥,咱們又遇上了。」

  上官琦抬頭望望天色,道:「兄弟,咱們分道揚鑣已經十餘天了。你怎麼還留在這裡呢?」

  袁孝望了連雪嬌一眼,接道:「她不要走,她要留在這裡等人!」上官琦道:「等人?什麼人?」

  袁孝道:「不知道啊!她要我等,我只好留在這裡等了。」

  上官琦暗自嘆道:「這鬼丫頭,不知打什麼主意。難道她還沒有吃足那滾龍王的苦頭麼,抑是又被他控制了什麼短處?」他心中雖然想得甚嚴密周到,但卻是不便追問,只好悶在心頭,等待機會。

  但見那些急奔而去的黑衣人,都已走得背影不見。

  一片空曠的原野中,又只餘下了上官琦、袁孝和連雪嬌三個人。

  ▼第六十八章 十天十夜

  上官琦輕輕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連雪嬌緩緩睜開了一雙星目,打量了上官琦一眼,道:「什麼事?」上官琦道:「姑娘可是要等人麼?」

  連雪嬌道:「不錯啊!」

  上官琦道:「等待何人?」

  連雪嬌忽然挺身站了起來,緩緩說道:「就是等你。我知道在十日之內,非得要遇上你不可。」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這不是太冒險了麼?如若不是在下延誤了十日光景,只怕咱們遇不上了。」

  連雪嬌道:「不論原因如何,反正我想的沒錯。」

  上官琦淡然一笑,道:「你等我有什麼事?」

  連雪嬌輕輕咳了一聲,道:「你不是要我好好地聽你的兄弟話麼?」

  上官琦道:「是啊!」

  連雪嬌適才那痛苦之情,也隨著消去,代之而起的是一片隱隱彩光,洋溢於眉宇之間,問道:「你這袁兄弟說,他居住之處,有一柄金色之刀──」

  上官琦接道:「怎麼樣?」

  連雪嬌道:「他說,那是世間最好的一把刀。」

  上官琦呆了一呆,忽然想起白馬山中所見之事。袁孝來自那深山之中,自然知那石洞中遺留的男女兩具屍體了。那時他還渾渾噩噩,不解人間之事,但那洞中的一切情景,都在他心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慢慢地他都將回憶起來。

  連雪嬌兩道清澈的眼神凝注在上官琦的臉上,說道:「你這人想什麼心事,為什麼不說話了呢?」

  上官琦啊了一聲,仍然回憶著往事。那山洞的金刀看似鈍笨,其實鋒利無比,隱隱記得刀柄之上,還雕刻著「驚魂之刀,無堅不摧」八個小字。

  只聽連雪嬌一跺腳,道:「你變成了啞子了!」

  上官琦如夢初醒般,答非所問地說道:「不錯,那裡確然有一柄金色之刀,我兄弟不會騙你!」

  連雪嬌搖搖頭,嘆息一聲,道:「你當真希望我跟著你那兄弟去麼?」

  上官琦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

  抬頭望天,只見一片白雲隨風飄過。

  只聽連雪嬌清脆的聲音起自耳際,道:「我想了十天十夜,但我現在相信,你是真心地讓我跟你兄弟走了。」

  她伸出纖纖的玉手,輕掠一下鬢邊的散髮,日光照耀之下,只是她容色艷麗,嫩臉勻紅,眉宇間原有的陰沉之氣也突然消失不見,隱隱泛現出一股羞喜之態。

  上官琦暗暗地讚道:「果然是一位絕世美人,讓她常伴袁兄弟,實在是委屈了她。」

  目光轉處,只見袁孝遠遠地蹲在丈餘之處,瞪著一雙赤紅的雙目,正凝神向他望來,那目光中,充滿著黯然和自卑,似是在他的心靈之中,也知道自己半人半猿的長相,難以配得上連雪嬌的絕世容光。

  上官琦輕輕地咳了一聲,道:「連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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