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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九


  唐璇道:「不知者不罪,何況在下相信杜兄──」輕揮摺扇一笑而住。

  杜天鶚道:「相信我什麼?」

  唐璇道:「相信不再用敝幫幫主涉險了。」

  杜天鶚沉吟了片刻,說道:「在下涉險而來,確有要事求見貴幫幫主,想不到破環了先生的計劃──」他微一停頓之後,又道:「先生先把貴幫幫主救醒後,咱們再談不遲。」

  唐璇仰臉看了天上星河,笑道:「再過片刻時光,幫主自會醒來,用不到施藥相救了。」

  杜天鶚奇道:「當真有這等事麼?」

  唐璇道:「不敢相欺,在下早已讓幫主服下了解毒之藥,算好了時間,到了時刻,不用別人解救,自會醒來。在我的估計之中,那時柏公保至多把幫主帶出數里──」

  杜天鶚道:「非先生這等千古絕才,胸羅萬有,如何能想出此等安排?如若是不解藥理之人,縱然想出這等辦法,也是無法應用。」

  唐璇道:「杜兄過獎了。」

  杜天鶚道:「滾龍王召集了手下四大侯爵,聚會十里外一處密林之中──」

  唐璇笑道:「這我已經知道了,但不知他們說些什麼?」

  杜天鶚道:「滾龍王盡出屬下高手,排成了一座血河大陣,想一舉盡殲貴幫中人。」

  唐璇怔了一怔,道:「血河大陣?」

  杜天鶚道:「不錯,在下被滾龍王發覺了身分,被囚於他們議事大殿之中,聽得甚是清楚,決錯不了。」

  唐璇道:「不知杜兄怎生脫險歸來?」

  杜天鶚道:「說起來叫在下也是不敢相信,但經歷如繪,分毫不差──」

  他似在籌思措詞,微微沉吟了一陣,接道:「說出只怕先生也是難以相信,釋放我脫險之人,竟然是滾龍王的夫人。」

  唐璇突然急行兩步,走在歐陽統的身前,抱拳一揖,說道:「文丞唐璇,向幫主請安。」

  只見歐陽統緩緩睜開雙目,望了唐璇一眼,挺身坐了起來,道:「這是什麼所在,叛徒哪裡去了?」

  唐璇笑道:「人算不如天算,有勞幫主白涉一場驚險。」

  歐陽統看看天上的星辰,笑道:「先生計算的時刻,當真是分毫不差。」緩緩站起身子,拍去身上塵土。

  唐璇道:「屬下坐觀星辰,心急如焚,總算幸無失誤。」

  歐陽統笑道:「先生神算,由來不差毫厘──」目光一轉,投注在杜天鶚的身上,拱手一笑,道:「杜大俠。」

  杜天鶚欠身說道:「不敢,不敢,幫主一世英雄,幾乎受屬下暗算。」

  歐陽統嘆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追隨我十數年之久的柏公保,竟然也是滾龍王的手下。」

  唐璇一揮摺扇,道:「我料那柏公保必難安心坐候,必將返來暗中偷窺,咱們進入這茅棚中談吧!」

  歐陽統點頭微笑,徑先進入茅棚,杜大鶚、唐璇魚貫隨入。

  茅室中放置著一張木桌,但卻早已擺好香茗,三人圍桌就坐在竹椅之上。

  唐璇笑道:「為了避免叛徒偷窺得室中情形,咱們就這樣摸黑坐著吧。」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眼下敝幫幫主已醒,杜兄可否將滾龍王陰謀詳情,告訴在下呢?」

  杜天鶚略一沉吟道:「在下之意,深望幫主先行下令,擒住叛徒,免得被他借機逸走。」

  唐璇道:「不妨事,在下料他未得幫主生死確訊之前,不致逃走。」

  杜天鶚不再多說,只把自己遇險被擄等經過之情,詳細他說了一遍。

  歐陽統奇道:「聽杜兄所言,那珠光寶氣的綠衣人,當是滾龍王夫人無疑了。但她的舉動,又確似有意釋放杜兄,這一點實叫兄弟百思不解。」

  唐璇道:「個中情形,確然是不太尋常,容屬下多想想再說。」

  歐陽統知他每逢上疑難之事,必然要閉目沉思,當下不再言語。

  茅棚中突然沉默下來。

  杜天鶚雖然是當事之人,但他對那綠衣人釋放自己之事,亦是莫測高深,心中暗暗忖道:「以身分、情理測度,滾龍王的夫人,決然不會是奸細。但她又明明釋放了我,這情勢實是叫人迷惑難解。久聞唐璇之才,這次倒是得一聆他的高論了。」

  大約有一盞熱茶工夫之久,唐璇突然開口說道:「就杜大俠口訴身歷而言,那綠衣女人是滾龍王的夫人,當是不錯──」

  歐陽統道:「難道她也是內奸不成?」

  唐璇道:「她和柏公保相處情勢不同,不能一概而論。屬下斷論她決非內奸,但她確有著使滾龍王敬畏之處,才敢隨心所欲,無所憚忌。」

  歐陽統道:「她明知杜兄,是混入黑衣衛隊中敵對之人,但卻故意縱虎歸山,就算滾龍王對她敬畏,也不致這般胡作亂為。」

  唐璇道:「屬下也想到這一點了──」

  他沉吟了一陣,接道:「因此屬下懷疑到她和滾龍王之間,或有著什麼不歡之事。女人見識,常常不顧大體;而且天性慈弱,所謂婦人之仁。她要氣氣滾龍王,就故意釋放了杜兄,未始不可。總之,此事只可視作偶然奇遇,不可以常情推論。」

  歐陽統搖搖頭,道:「先生的宏論,本座一向敬服,惟對此事,卻不敢苟同先生之見。」

  唐璇笑道:「屬下亦知幫主難以同意屬下的論斷,但此事決不能視作常情,可一不可再。如若誤認那是滾龍王一個脆弱之點,難免一誤百誤了。」

  歐陽統默然不語,顯然對唐璇的宏論,仍然未盡同意。

  杜天鶚突然插口說道:「以滾龍王為人的毒辣陰險,一旦發覺了在下逃走,勢必要追查原因不可,只怕那綠衣人──」

  唐璇接道:「這個杜兄儘管放心,如若那綠衣人沒有把握,決不敢釋放於你。」

  歐陽統微微一笑,道:「此等人性上的變幻,當非我們預可測知。本座雖不同意先生的論斷,但一時之間,確也想不出原因何在。此事暫時不談也罷──」目光轉投到杜天鶚的身上,又道:「杜兄可否把詳細經過之情,盡所記憶,細述一遍,也好讓我等早些有個準備,籌謀對敵之策?」

  唐璇輕輕搖揮了兩下摺扇,欲言又止。

  杜天鶚略一沉吟,又仔細地把經過之情,說了一遍。

  歐陽統沉默了片刻,回顧了唐璇一眼,道:「先生,滾龍王盡招屬下高手,布成『血河大陣』,分明是想和咱們一拼實力了。」

  唐璇道:「不錯。」他一向宏論滔滔,此刻卻突然不肯多言。

  歐陽統道:「先生之意,咱們可要盡出幫中精銳,和他們決一死戰麼?」

  唐璇道:「事已如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但屬下卻不主張盡出精銳,決一死戰。」

  歐陽統道:「這麼說來,先生已早有成竹在胸了。」

  唐璇道:「運籌行略,我和滾龍王同出一門,當是在伯仲之間,但他卻強過我一身武功。」

  歐陽統道:「先生卻強過他三分才智。」

  唐璇道:「只能說比他多讀過幾年詩書而已。」說完,緩緩起身,來回在室中走動,顯然他在籌思對敵之策。

  歐陽統知他正在運用全力,也不再打擾於他。

  忽見唐璇停下腳步,道:「杜兄──」

  杜天鶚道:「有何吩咐?」

  唐璇道:「不知你是否還有膽量混入黑衣衛隊中去?」

  杜天鶚沉吟了一陣,道:「重混入黑衣衛隊,雖然有些凶險,但如確有需要,在下萬死不辭。」

  唐璇道:「凶險雖有,但杜兄如肯照兄弟之言去作,險算當不致超過一半。」

  杜天鶚道:「願聞高論。」

  唐璇道:「法不傳六耳,杜兄請附耳上來。」

  杜天鶚一面點頭,一面讚道:「先生的妙算神機,當真是鬼神難測,在下就此告別。」抱拳一揖,出了草棚,急急而去。

  歐陽統低聲說道:「你和他說些什麼?」

  唐璇道:「我告訴他應付危急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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