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無名簫 | 上頁 下頁 |
二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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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說道:「你們別爭執了,木雕也好,泥塑也好,肉身坐化的也好,反正是一座神像,這一點大概不錯──」 但那個慢條斯理的聲音,重又響起,道:「吳兄被人稱作智多星,凡事咱們一向佩服,但這次兄弟卻是不敢苟同高見。」 那細聲細氣的聲音,重又響起,道:「陸兄定是看到這閣樓之中,積塵已除,而且留有桃核,就想這閣樓之中,定然有人,是麼?」 那被稱姓陸的人,接道:「不錯,不知吳兄對此有何高見。」 上官琦吃了一驚,暗道:「糟糕,如若被他從遺留桃核看出破綻,推斷這神像是人所裝,那可是一大恨事!」暗責自己大意。 只聽那被稱吳兄、說話細聲細氣之人,先是冷笑一陣,道:「螢火之光,也敢和日月爭明。這閣樓之中,不但有人,而且還不只一人──」 上官琦聽得打了一個冷顫,暗中凝神戒備。 但那人又是一陣冷笑後,接道:「不過這閣樓之中隱藏的人,早已離去多時。兄弟方才已留心查看了屋頂殿院之內,都留有不少跡痕,這說明在咱們之前,已有人到過此處,而且足痕大小不等,證明來人不止一個。如果在下推斷不錯,可能是幾個藏僧,已先來勘查此地,還有一個是咱們中原道上的綠林人物,替他們帶路。藏僧大都是身軀高大,是以留下的足痕較大,而且他們在這閣樓之中停留的時間不短,這桃核麼,自是他們所留。」 上官琦躲在那老人身後,聽得暗暗讚道:「此人智力,倒是確有過人之處,只是一著失錯,滿盤皆輸了。」 那被稱姓陸之人嘆道:「吳兄一番話,使弟茅塞頓開,智多星之名,果非虛傳。咱們既被人家搶了先去,只怕對方已有什麼陰謀,還得早些回去,告訴瓢把子,早作準備。」 半晌沒有講話粗壯聲音,此刻突然接口罵道:「想不到看上去笨頭笨腦的喇嘛僧,竟也是詭計多端。」 只聽四人談笑之聲逐漸遠去,離開了閣樓。 上官琦又等待了一盞熱茶工夫,料想幾人已然去遠,才伸手一撩那老人身衫,意欲出來。哪知手觸之處,如摸在銅牆鐵壁之上,竟然無法掀動分毫。 這一驚非同小可,呆了一呆,忖道:「此人能把內力傳注在一襲長衫之上,實是未聞未見之事。」不自覺間,激起好勝之心,暗運真氣,力貫右臂,猛向外推了一掌。 但覺一股暗勁撞過來,強烈的反彈之力,倒把自己身子撞得搖了幾搖。那緊貼在地上的長衫,卻絲毫未動,不覺心頭大生驚駭。 耳際間傳來了那老人低沉的聲音,道:「雙手掌心,兩足足心,頭頂頂心,是謂五心。澄慮雜念,五心向天,鑽簇五行,氣走奇經,乃上乘速成內功心法。」 上官琦默默背誦了一遍,道:「晚輩愚昧,不知何謂五行?」 耳際間重又響起那低沉的聲音,道:「東魂之木,西魄之金,南神之火,北精之水,中意之土,魂、魄、神、精、意,五行並集,則可化三花聚頂。」 上官琦又默然背誦兩遍,道:「何謂三花?」 那怪老人冷哼了一聲,道:「精化氣,氣化神,神還虛,虛生無上大力。」 上官琦凝神思索了片刻,道:「晚輩愚劣,只能稍解一二。」 怪老人道:「此乃武學中大奧大秘之法,能解一二,已是終身受用不盡。」 他略一停頓之後,又道:「盤膝而坐,閉目內視。」 上官琦依照吩咐之言,調勻真氣,依言施為。 但覺平日暢通百穴經脈的真氣,此刻突然如受強力所阻,使全身行血,速度大減,胸口之上,如壓重鉛。內腑五臟,似欲掙動離位。片刻之間,已然汗透衣褲,難過至極。 但他生性堅毅,愈是困苦,愈是不肯屈服,強自咬牙,拚力忍受。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突覺全身真氣,緩緩向一處從未經過的經脈之中攻去,胸口壓力大減,行血漸暢,心中舒泰不少,但卻感到困倦難支,不知不覺由清入渾。 待他醒來之時,天色已然是黃昏時分。 那怪老人正自憑窗而坐,雙目相注,見他醒來,微微一笑,道:「此等荒山之中,除了水果之外,只有禽獸之肉,用來充飢,你久食五穀,只怕食用不慣。」 上官琦道:「晚輩常隨恩師出入深山大澤之中,露宿荒峰,慣以水果充飢,老前輩不必為晚輩操心。」 怪老人笑道:「那很好,也可免得我多費心思。」忽然舉簫就脣,吹了起來。 一陣簫聲,裊裊穿窗而出,韻波蕩向遠山而去。 上官琦靜坐身側,聽那簫音反而十分低弱,但隱隱可辨其曲調非宮非商,似在呼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大約有一刻工夫,那老人突收了洞簫,回頭笑道:「世間人心太過險詐,和人交朋友,不如和野獸交朋友來得放心。」 上官琦忽然想到他利用簫聲,招來那大蟒之事,說道:「老前輩可是又要招來那條毒蟒麼?」 怪老人道:「這附近山上的虎蟒猿鳥,大都和我相熟,不過和我交成朋友的卻是不多。過去我獨居這閣樓之上,心中感覺寂寞之時,就常常用簫邀牠們來這古剎之中談心。」 上官琦呆了一呆,道:「什麼,老前輩招牠們來談心?」 怪老人大笑道:「不錯,不錯。」 上官琦道:「人獸之間,言語不通,難道老前輩精通獸語麼?」 怪老人望望天色,道:「今夜的月色很好,如非他們打賭,倒可以把我那虎、蟒、猿、鳥的朋友,全都招來,讓你瞧瞧。」 他微微一頓之後,又道:「牠們雖然長得難看一點,但卻純純樸樸,沒有機心,不講機詐,發怒之時,就張牙舞爪。只要一瞧,立時可以知道牠心裡不快樂了,比起那些外貌偽善、胸懷奸詐的衣冠禽獸好得多了。」 上官琦暗暗忖道:「此人不知遇上了何等傷心之事,對世人有著這等憎恨之心?」 正在忖思之間,忽聞遙遙傳來一聲虎嘯。 那怪老人忽現滿臉歡容,道:「啊!大黃回來了,半年之前,不知牠因何離此,幾次簫音相請,都未能邀到牠來。」他這番話既似對上官琦說,又似自言自語,聽得上官琦不便不理,又不便接口,想了半晌,問道:「那大黃,想來定然是一隻大老虎了?」 怪老人回目望了上官琦一眼,正待答話,忽聞一陣破空風嘯之聲,一隻奇大的巨鳥,斂翼直下,落在窗外屋面之上。 上官琦定神瞧去,只見那巨鳥在屋面之上,仍有兩尺多高,暗自驚道:「好大的鳥兒!」 忽見那怪老人伸出手去,笑道:「鵬兄,久違久違。」 那巨鳥探頭進來,但見鐵喙似劍,目光如星,偎入那老人胸前,形狀甚是親熱。 上官琦只覺此鳥雄駿英挺,氣概宏昂,生平從未見過,瞧了半晌,問道:「此鳥如此神駿,世所罕見,可是傳說中的大鵬鳥麼?」 怪老人微微一笑,道:「不錯,不錯。牠本非此山之物,三年之前途經此處,和我交了朋友,想不到牠竟在三年之後,還來看我。看來鳥獸之情,要比人深摯多了。」 上官琦好奇心動,緩緩伸出手去,輕向巨鳥身上摸去。但覺羽毛光滑,如觸溫玉,不禁輕揮健腕,在那巨鳥身上拂動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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