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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鍾一豪凝神望去,只見她臉上神情,變化不定,忽而雙眉緊鎖,忽而茫然無措,似是她心中正在為一件極大的問題,而感到煩惱。

  足足有一頓飯工夫之久,忽聽她用力地說道:「你說的不錯,我要設法替大哥報仇,我要殺盡傷害大哥的人,我要知道他死在什麼人的手中。」

  這幾句話,字字句句,都似從她口腔中迸射出來,用盡了她所有的氣力,入耳驚心,震人心弦。

  鍾一豪只覺心頭微微一震,道:「替盟主報仇之事,非一年半載之功,夫人要好好保重身體,從長計議。」

  谷寒香突然回過臉來,目光凝注鍾一豪面垂黑紗之上,問道:「咱們『迷蹤谷』中,有誰能替盟主報此大仇?」

  此言問得太是突然,鍾一豪沉吟了良久,道:「這個很難說了。」

  谷寒香輕輕嘆息一聲,道:「你能麼?」

  鍾一豪道:「如若單憑武功,屬下自知無能報得盟主的大仇!」

  谷寒香忽然若有所悟的「啊」了一聲,道:「是啊!我大哥的武功那等高強,都無法勝得那些和尚、道士,你武功不如我大哥甚多,自是難以勝他們了。」

  鍾一豪微微一嘆道:「屬下雖然無能勝得少林、武當兩派中人,但能夠勝兩派的天下綠林人物,祇怕難得找出幾個。」

  谷寒香道:「霍元伽能嗎?」

  鍾一豪生性冷傲,連番被谷寒香言語所激,不覺激起了豪壯之氣,冷笑一聲,道:「霍元伽武功未必強過屬下,夫人如若不信,屬下和他當著『迷蹤谷』中群豪,決一死戰。」

  谷寒香道:「唉!這麼說將起來,咱們『迷蹤谷』中之人,算你的本領最大了。」

  鍾一豪道:「屬下雖無能勝得少林、武當派中的高手,但在咱們『迷蹤谷』中,自信除了胡盟主之外,無人能使屬下心服。」

  谷寒香突然站起,柔聲道:「你可肯幫我為大哥報仇嗎?」

  鍾一豪道:「夫人之命,萬死不辭。」

  谷寒香長吁一口氣,笑道:「只要你是真心幫我替大哥復仇,我決不會虧待於你──」

  鍾一豪也不知是喜是樂,呆了半晌,才接口說道:「屬下但得能追隨夫人左右,粉身碎骨,也心甘情願──」

  谷寒香道:「不要說啦,我知道你一直對我甚好,是嗎?」

  鍾一豪道:「夫人艷絕塵寰,世無其匹,在下如非被夫人艷光吸引,決不甘屈居人下。」

  谷寒香星目轉動,嬌媚橫生,這一剎之間,她有似端莊美麗的天使,變作了人間尤物,嫣然一笑,說道:「我生的當真如你說的那般美麗嗎?」

  鍾一豪道:「有過之而無不及,屬下口齒拙笨,詞難達意,千萬句頌讚之詞,也難描繪出夫人之美麗。」

  谷寒香舉起傷痕纍纍,血跡斑斑的右手,理一理鬢邊散髮,說道:「我從未注意自己的美麗,難道美麗的容色,也能夠這樣的使人傾心嗎?」

  她這話,似是自言自語,又似是自相質問,目光中充滿著惘然的迷惑,似是她突然間知道了自己的美麗,竟能使男人這般傾心。

  鍾一豪輕輕地嘆息一聲,問道:「夫人在想什麼?」

  谷寒香道:「我在想一個人的美麗,除了供人欣賞外,不知有沒有別的用處?」

  鍾一豪默默不語,緩緩退後兩步,說道:「夫人手傷甚重,也該療治一下,免得傷勢轉變惡化!」

  谷寒香似是突然之間,想起了一件重大之事,轉過臉來,望著鍾一豪道:「你臉上常常垂著黑紗,可是面孔生的太難看嗎?」

  鍾一豪身子微微一顫,道:「夫人想一睹屬下的真面目嗎?」

  谷寒香道:「如果你臉上有什麼大缺憾,那就不用瞧了,我瞧了,你心中定然十分難過。」

  鍾一豪縱聲大笑道:「天下無我瞧得上眼的人,因而屬下也不願以真面目示天下。」突然舉起手來,揭了臉上垂著的黑紗。

  谷寒香在他舉手揭去臉上黑紗的剎那間,突然別過頭去,說道:「不要取下你臉上黑紗,我不要看了。」

  鍾一豪低沉地笑道:「夫人請轉過臉來瞧瞧吧!除了我父母、恩師之外,你也是見我真面目的第一個人了。」

  谷寒香緩緩的轉過臉來,慢慢的把目光投注到鍾一豪的臉上。

  當她緩慢轉動目光時,心中也開始劇烈的跳動,夜風吹拂她長長的秀髮,一陣陣急快嬌喘,顯示她心中正有著無比的緊張。

  在她想像之中,鍾一豪一定有著大缺憾,才經常在臉上垂著一層黑紗,不是瞎一隻眼,定然是少了一隻耳朵,再不然臉上有著一塊一塊的疤痕。

  哪知事情完全的出乎她意料之外,鍾一豪竟然是一個五官端正,面目十分娟秀的人,這全出她意外的發現,反而使她失聲大叫,呆了一呆,忽然放聲嬌笑,道:「你原來長的很好看啊!你那為什麼要每天在臉上覆垂著一層黑紗?」

  鍾一豪笑道:「我面覆黑紗原意,只為了不願以真正的面目示人,但現在卻有了極大的用處了。」

  谷寒香奇道:「有什麼用呢?」

  鍾一豪沉吟了半晌,道:「天下武林道上,見過我真正面目之人少之又少,我如一旦拋棄覆面黑紗,就沒有再認識我的人了。」

  谷寒香笑道:「我明白啦,日後咱們走在一起,別人就不認得你是誰了!」

  鍾一豪全身一顫,道:「夫人──」下面之言,如鯁在喉頭,急得面紅耳赤講不出來。

  谷寒香微微一獎,道:「你怎麼啦!為什麼不說下去呢?」

  鍾一豪道:「屬下不敢接說下去。」

  谷寒香道:「為什麼?」

  鍾一豪道:「冒犯了夫人,如何是好?」

  谷寒香道:「不要緊,你說吧!就是罵了我,我也不生氣。」

  鍾一豪道:「夫人如肯答應屬下永相追隨,在下就拋去這覆面黑紗,永不再戴。」

  谷寒香呆了一呆,道:「你常常追隨著我──」忽然覺著下面之言,難再出口,一笑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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