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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白惜香聽完之後,長長吁一口氣,道:「你只是想知道生身之父嗎?」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那是自然。」

  白惜香道:「都是你的長輩,你如是瞭然了又能如何?如若說大錯全由令堂所鑄,你又將如何處理?」

  林寒青呆了一呆,道:「這個,這個──」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不用這個那個了,整個武林的劫難,都和你們幾家上一代恩怨有關,李中慧因緣際會,取得盟主之位,無意中把整個江湖的正邪消長,和你們幾家的私人恩怨合而為一──」

  語聲微微一頓,又道:「不過,這也不是巧合,你們上一代積結的思想,下一代順理成章的又把它承擔起,而且你們上下兩代之間,一直是近代江湖上的主流人物,以黃山世家為中心,結下的恩怨情仇,這一代也該作個總結了,如是再拖延下去,祇怕是又要禍延下代。」

  林寒青怔了一怔,道:「姑娘好像已經很清楚這件事了?」

  白惜香道:「我雖不知詳情,但已瞧出一點梗概,所謂江湖恩怨,似是大半集中在你們這幾家人的身上。須知黃山世家能夠在武林享譽百年,盛名不衰,實非一件簡單的事情,一個世家和一個門派不同,一個門派是選天下之才,收為己用,以光大門戶,但一個世家,卻必是子承父藝。代代相傳,一個才華絕世的父親,未必就能生出一個才華絕世的兒子,黃山世家能夠在武林中維護百年盛譽,上兩代不知用了多少心機。」

  沉吟了一陣,接道:「李夫人是一位才華絕代的紅顏,但她卻一生鬱鬱,並不歡樂。」

  林寒青道:「這又是為了什麼呢?」

  白惜香道:「告訴你,但不許隨便說出口去。」

  林寒青道:「這個在下答應姑娘。」

  白惜香道:「黃山世家為了要維護他不墜的聲譽,只有一個選才的辦法,那就是替他們下一代,選一個才華絕代的媳婦,李夫人在黃山世家這種需要下,作了李東陽的媳婦,也注定了一生的落落寡歡。」

  林寒青凝目思索了一陣,道:「姑娘之意,可是說那李夫人下嫁李東陽並非是出於自願?」

  白惜香道:「詳細內情,我也不太清楚,但他們是一對不歡樂的夫妻,那是不會錯了。」

  林寒青一皺眉頭,沉吟不語。

  白惜香舉手理一下鬢邊散髮,輕輕嘆息一聲,道:「李夫人的痛苦,不是你能夠想像得到,她以冷淡和寂寞抗議她的際遇,甚至連自己的子女也不關心。」

  林寒青道:「這麼說來,家母的際遇,定然也是很悲慘了?」

  林寒青又道:「家母一生在苦難中,就在下記憶之中,從未見過家母的笑容。」

  白惜香道:「嗯!如若令堂沒有歡樂,她豈肯付出自廢武功的代價,不過,她的歡樂太短暫罷了。」

  林寒青聽得呆了一呆,半晌答不出話。

  白惜香輕輕嘆息一聲,道:「不用難過,令堂是一位很可敬的人物,她用一生的寂寞、痛苦,去換取短暫的歡笑、快樂,用情是何等的高貴,含辛茹苦,把你撫養長大,節操是何等聖潔。李夫人和令堂,都是一代紅顏才人,不能用凡俗的眼光去衡量她們,她們的際遇如若是加諸他人之身,決不會有她們這樣的結果。」

  林寒青長長嘆息一聲,道:「姑娘,我林寒青堂堂男子──」

  白惜香道:「我知道,你心中有一股抑鬱難伸之氣,但你如能去想想,那就心平氣和。令堂的事,你不太清楚。但我告訴你一點李夫人的事──」

  舉手理一下鬢邊散髮,接道:「李夫人下嫁李東陽時,曾經說過了幾句話。她一生就照那幾句承諾之言,數十年如一日,從無改變。」

  林寒青道:「她說些什麼?」

  白惜香道:「她答應替李東陽生下一兒一女,然後深居黃山世家,一生都不離開,幾十年來,她一直如此奉行。」

  林寒青似是有些不解,沉吟了一陣,才突有所悟,道:「姑娘之意,可是說那李夫人並無下嫁李東陽之意嗎?」

  白惜香道:「不錯。但是形勢迫人,在某一種情勢之下,李夫人不得不下嫁李東陽,她認了命,但又不甘忍受一生,因此,她變了,變得冷漠無情。」

  林寒青道:「這個,聽來實是叫人難信。」

  白惜香道:「我再說一件事,你就該相信了。」

  林寒青道:「姑娘請說。」白惜香道:「別說李東陽死去了很久,就算李東陽還活在世上,祇怕也難掛起黃山世家這個門面,但黃山世家卻仍然屹立江湖,一直不衰,這是什麼人的力量?」

  林寒青道:「李夫人!」

  白惜香道:「不錯,是李夫人的力量。這證明黃山世家並沒有選錯了人──」

  她長長吁一口氣,接道:「但卻苦了李夫人,她雖然無心維護黃山世家,但卻又不能不維護黃山世家。」

  林寒青道:「唉!有一件事。使在下大為不解。」

  白惜香道:「什麼事?」

  林寒青道:「李夫人雖然不喜愛他的丈夫,難道連女兒也不喜嗎?」

  白惜香道:「李東陽就是看出了這個缺點,一旦黃山世家真的面臨覆亡之時,李夫人自然會挺身而出,兒女總是她生的啊!」

  林寒青道:「唉!想不到夫妻之間,竟然也有著如此心機。」

  只聽室外傳過來李夫人的聲音,道:「白姑娘你的功行圓滿了麼?」

  白惜香道:「晚輩託天之福,幸未走火入魔,夫人請來室中坐坐吧!」

  白惜香站起身子,盈盈一禮道:「見過夫人。」

  李夫人一揮手,道:「不用多禮了。」

  目光轉注到林寒青的身上,道:「我想你定要到此,果然不錯。」

  林寒青欠身說道:「晚輩有幾件不明之事,特地來此請教白姑娘。」

  李夫人兩道目光轉往到白惜香的臉上。道:「孩子!你可是把我講的話,都已經告訴了林寒青?」

  白惜香微微一笑,道:「告訴了一部份,不過,他很快就要知道內情,告訴他也不妨事了。」

  李夫人臉色一片冷漠,但聲音仍是很平和地說道:「孩子,我的事,你不能告訴他太多。」

  白惜香道:「可是他自己母親的事,是否要告訴他?」

  李夫人怔了一怔,道:「林夫人的事,你又能知道好多?」

  白惜香道:「我雖不知內情,但我可以猜它一個大概出來。」

  李夫人沉吟了一陣,道:「你練成了什麼武功?」

  白惜香臉上笑容忽斂,默然不語。

  室中突然靜了下來,靜得可聞呼吸之聲。

  良久之後,李夫人才冷冷道:「你練的什麼武功,能有多大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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