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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一


  林寒青只覺護身劍芒中,擊中了什麼,心中暗道:此劍鋒利異常,祇怕要傷了她不少毒蛇。

  只見室中火光一閃,熄去的燭火,重又燃了起來。黑暗消退,景物清晰可見。林寒青仔細看身前,果然有兩條被斬斷的蛇身,再看那半裸麗人竟然是移到室門口處而坐,想是怕他和天鶴上人逃走。

  林寒青緩緩轉過頭去,望望屋角旁邊的天鶴上人,目光到處,不禁一愕。只見一條兒臂粗細的紅色巨蛇,重重的纏在天鶴上人身上。兩條手臂,也被蛇身纏住,蛇口中紅信伸縮,就在天鶴上人下顎附近。

  林寒青瞧了兩眼,突覺心中一寒,冒出了一身雞皮疙瘩,暗道:若受這等之苦,倒還不如一刀殺了來得痛快。

  但那天鶴上人,卻仍然神態從容,若無其事,對那纏在身上的毒蛇,望也不望一眼,緊閉著雙目,肅然端坐。

  只聽那半裸麗人,冷冷說道:「你自己已是朝不保夕,隨時可以死去,竟然。要管別人的閒事。」

  天鶴上人緩緩啟開雙目,淡然說道:「貧道有一句,奉勸姑娘。」

  那半裸麗人奇道:「什麼話?」

  天鶴上人道:「在這座小寺之中,除了你和貧道二人,還有一位──」

  那半裸麗人一指林寒青接道:「還有這位醜八怪了。」

  天鶴上人道:「他挺胸昂首,站在那裡,誰都可以瞧見,貧道所指,自然不是他了。」

  那半裸麗人奇道:「不是說他,難道還有第四個人麼?」

  天鶴上人道:「不錯,貧道說的正是另外一位,那人武功高強,脾氣很壞,如非是貧道暗中相勸,只怕你早就傷在他的手下了。」

  那半裸麗人冷笑一聲,道:「有這等事?」

  天鶴上人道:「你可是有些不信麼?」

  那半裸麗人道:「要他出來瞧瞧,我才肯信。」

  天鶴上人道:「他如現出身來,祇怕不會再聽貧道相勸之言,如若向你下手──」

  半裸麗人怒道:「你不用嚇唬我,這室中根本沒第四個人。」

  天鶴上人道:「貧道早已被你放的赤練蛇,纏住了雙臂,那執劍人,又自顧不暇,你守在門口,什麼人點起了室中的燭火?」

  這一問,只問的那半裸麗人瞪目結舌,半晌答不出話,兩道目光,不住在室中尋望著。

  林寒青心中忖道:不錯,他雙臂被大蛇纏著,我沒有點燃燭火,那半裸麗人,更是不會去點,這室中除了我們三人之外,自然是還有第四個人了。轉眼望去,只見室中除了那張放著燭臺的木案之外,別無可隱身之處。但那木臺下一片空闊,一目瞭然,不似藏的有人。

  那半裸麗人,目光掃望全室之後,冷冷說道:「你一向鬼計多端,我不信你的話。」

  天鶴上人輕輕嘆息一聲,道:「貧道昔年一步失錯,致有今日之劫,已不願再活下去了,姑娘不肯聽信貧道之言,那也是無可奈何的事。」語聲剛落,室中燭光搖顫,倏然間,現出一個童顏白髮的老者。

  林寒青心中暗道:原來他藏在門後的橫壁之上。

  只見他雙掌一陣互搓,舉起右掌,對著那半裸麗人,揚了揚,道:「你可認得這是什麼武功麼?」

  那半裸麗人望了望那手掌,失聲而呼道:「三陽神掌!」

  白髮老者道:「不錯,這是三陽神掌。」

  林寒青在連雲廬上,曾經見過此人,知他就是玄衣龍女之夫,白惜香之父,白奇虹。

  只聽白奇虹冷冷說道:「你既然認出三陽神掌,定然明白老夫有殺你之能。」

  那半裸麗人緩緩說道:「咱們在未動手前,還難說鹿死誰手。」

  白奇虹雙目中精光一閃,冷冷說道:「你這是硬逼老夫出手了。」緩緩揚起手掌。

  只聽天鶴上人輕輕嘆息一聲,道:「不要傷她,我因昔年一時衝動,造成大錯,如今後悔已遲,你今日如殺此人,豈不是讓為兄這個贖罪的機會也沒有麼?」

  白奇虹輕輕嘆息一聲,收了掌勢,道:「一個人在一生之中,難免沒有錯誤,知錯能改,也就是了,那有這般的折磨自己?」

  天鶴上人肅然說道:「這其間的得失,很難說得明底,唉!只有我那惜香侄女知我苦心。」

  白奇虹道:「可憐的她行蹤不明,消息全無,拙妻為此已然快要急得發瘋了!」

  天鶴上人似是受了很大的震蕩,全身顫動了一下,道:「難道我那惜香侄女,沒有衝破死亡之關?」

  白奇虹接道:「生不聞訊,死不見屍,唉!最可恨的是連素梅、香菊兩個丫頭,也沒有了消息。」

  林寒青暗暗的忖道:原來白惜香隱居埋花居一事,連她父母均不卻情。

  天鶴上人道:「你不用急,我那惜香侄才冠當今,她必有克制死亡之法。」

  白奇虹嘆息一聲,道:「這些年來,我們二老,為她已受盡了痛苦,她如真的死了,那也罷了,只是消息全無,生死不知,實叫人難以安心。」

  天鶴上人笑道:「你不用急,我那惜香侄女早已有了自救之法,只是她不願多活下去罷了,但是她真的面臨到死亡之時,必然會想到你們二老鍾愛之深,還有我這個作伯伯的,在五毒宮中受罪,那就不忍心死了。」

  林寒青心中答道:你只算猜對了一半,她雖有自救之法,但也非沒有必成的把握。

  只聽那半裸麗人冷冷說道:「天鶴上人,你如自信他就救得了你,那就不妨試試。」

  白奇虹怒道:「我殺你不過是舉手之勞,但我卻不願有違故友之心,你如再囉囉嗦嗦,激怒於我,那就勿怪我要你性命。」說罷,舉掌拍了過去。

  只見那半裸麗人身前一條紅色巨蛇,突然打了兩個轉身,僵臥地上死去。

  林寒青心中大為震動,暗道:這三陽神掌,竟然如此厲害!

  那半裸麗人仗恃的就是所帶的幾條毒蛇,但見他掌勢如此厲害,心知難以抗拒,如再多言,當真要招來殺身之禍,只好一語不發。

  白奇虹眼看那半裸麗人已為自己的三陽神掌震住,回頭對天鶴上人道:「你可見過那五毒宮主?」

  天鶴上人道:「見過了。」

  白奇虹道:「他說些什麼?」

  天鶴上人長嘆一聲,道:「他念念不忘昔年之恨。」轉臉望著林寒青,住口不言。

  白奇虹目光轉注到林寒青的身上,冷然問道:「你在此作甚?」

  林寒青心中忖道:這人脾氣如此之壞,輕輕咳了一聲,應道:「在下路過此地,準備在此住宿一宵。」

  白奇虹道:「你現在可以走了。」

  林寒青緩緩轉過身子,道:「好吧!」大步向外走去。

  但見那半裸麗人,當門而坐,只好停下腳步。

  白奇虹怒聲喝道:「讓開路。」

  那半裸麗人緩緩站了起來,讓到一側,顯然已被白奇虹威猛之勢震住。

  林寒青緩步出了室門,心中暗忖道:那白惜香溫柔、和靄,想不到她的父親竟然是這樣一個脾氣暴急之人。

  此刻,他對任何人都不再信任,也不再關懷。只覺碌碌人世,都是逐名爭利的人,利之所在,大義可滅,江湖生涯,如是而已。於是,他不再關心何人統治武林,不論是西門玉霜,或是李中慧,似乎都沒有很大的差別。

  唯一能使他念念不忘的,就是白惜香的生死,這些日子來,他心中充滿了無數的疑團,希望能找個答案出來,但他明白這些事,如若要自己去想,也許要想上三年五載,才能想出一個結果,只有白惜香的才慧,才能釋去他心中的疑團。

  這不過是他心中的想法,其實,那白惜香情愛之絲,早已繫緊了他的心,那楚楚可憐的體態,那春水一般的柔情,已然深植在他腦際、心中。

  那美麗的倩影,如花笑容,已然佔據了他所有的回憶。

  他茫然的向前走著,不知何去何從?

  從此,他開始了流浪生涯,不知歲月之易逝,似水年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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