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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七


  西門玉霜冷然一笑,道:「剝了你的皮,我也認得出來。」

  周簧臉色一變,要待發作,但卻又突然忍了下去。

  皇甫長風道:「區區無名小卒,姑娘想是早忘去了?」

  西門玉霜道:「南疆一劍皇甫長風,對麼?」

  皇甫長風道:「正是在下。」

  那身披黃色袈裟的枯瘦和尚,道:「久聞姑娘見識廣博,不知是否認得貧僧?」

  西門玉霜眨動了一下圓圓的大眼睛道:「少林寺碩果僅存二僧之一長眉羅漢天平,對是不對?」

  天平長嘆一聲,道:「姑娘果然淵博,老僧已三十年未離篙山本院一步,姑娘竟能一語道出,佩服,佩服。」

  那青袍道人道:「姑娘可識得貧道來歷?」

  西門玉霜冷然一哂,道:「金拂道長,你手中高舉標幟,生怕世人不識,哼!不知你害不害羞?」

  金拂道長淡淡一笑,道:「姑娘好厲害口齒。」

  周簧重重咳了一聲,道:「姑娘既能一口道出我等四人來歷,足見高明,但不知肯否給我等一個薄面?」

  西門玉霜仰望天色,道:「如若我猜功不錯,該是還有一個人來。」

  周簧道:「什麼人?」

  西門玉霜:「李中慧。」

  周簧微微一怔,還未及答話,西門玉霜又接口道:「別瞧這等簡單的事,如若不是那李中慧從中主謀,祇怕你們還想不出來。」

  金拂道長拂動了一下手中的金拂,道:「周兄,這位西門姑娘既是無意和解,那就不用談了,還是從武功上分出強弱生死。」

  西門玉霜道:「好!你們是一齊上呢?還是車輪戰法?」

  這四人無不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人,西門玉霜這等譏諷之言,頓使四人面紅耳赤,半晌答不出話。

  原來,這四人都是受那李中慧安排而來,李中慧事先曾經說明,西門玉霜武功高強,如若個別和她動手,祇怕是難以勝她,但被西門玉霜搶著先機拿話一激,四個人反而不好承認,一時間,不知如何答應才好。

  良久之後,還是周簧接口說道:「如若照那李姑娘的意思──」

  西門玉霜道:「你們是一齊出手?但如不照那李中慧意思呢?」

  周簧道:「咱們分別領教姑娘武功。」

  西門玉霜道:「好!隨便你們如何,聯手齊戰,單打獨鬥,均無不可,我一概奉陪就是。」

  金拂道長冷冷說道:「貧道先來領教姑娘武功。」縱身一躍,直向西門玉霜的船上搶來。

  周簧突然迎空拍出一掌,道:「道兄不可造次。」

  金拂道長只覺一股強大的潛力,湧了過來,心中霍然警覺,拂塵一甩,向前疾飛的身軀,陡然間倒向後面躍去,輕飄落在原來的小艇甲板之上。

  皇甫長風生恐夜長夢多,雙掌揮動,用力一推,湖水中浪湧波翻,直向西門玉霜的小舟沖擊過去。

  周簧緊接著拍出一掌,內力逼起山般水浪,擊向西門玉霜。

  西門玉霜真力潛運,快艇突然間深隱水中數尺,穩住了驚浪波動的船勢,右手一揮,那疾繼而來的水浪,忽然向金拂道長打去。

  金拂道長揮動手中金拂,迎著水浪一擊,湧來的水浪化作滿天水珠,洩落了數丈,有如一陣驟雨,灑落水面。

  天平大師高宣一聲佛號,道:「阿彌陀佛,為挽救武林一場浩劫,縱然落人話柄,那也是無可奈何了。」僧袍一拂,潛力山湧,撞向西門玉霜的快艇。

  西門玉霜一聳柳眉,反臂劈出一掌。

  兩股潛力一接,西門玉霜身不由己的打了一個轉身,逼在丹田的一口氣,陡然散去。

  快艇隨著白浪浮起,就湖水中打了兩個轉身。

  林寒青緊依在艙門壁上,哈哈一笑,道:「西門姑娘,今日之局,祇怕是凶多吉少,你武功既非天下至尊,我瞧還是和他們和談算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長長嘆一口氣,疾沉丹田,那隨波沉浮的小船,突然又穩了下來。

  周簧等四人,各出一招之後,亦都停了下來,周簧說道:「姑娘功雖然高強,但你不會水中功夫,如是想一面顧船。一面拒敵,祇怕是力難所及。」西門玉霜目中殺機閃動,但口中仍然微笑說道:「我和那白惜香有過約言,三月內不能殺人。算來離滿限之期還有七日時光,但如你們逼得太甚,就算違了約言,也是顧不得了。」

  金拂道長正待反脣相譏,但目光一掠天平大師,立時住口不言。

  原來,那天平大師自和西門玉霜拼過一掌之後,一直就閉著眼睛,站在甲板上,不言不語。

  金拂道長目光是何等銳利,一眼之下,立時瞧出天平正在運氣調息,顯是受了內傷。

  周簧和皇甫長風,都是擊浪拒敵,借水傳力,真和西門玉霜硬拼內力的,只有天平大師一人。

  周簧長嘆一聲,道:「咱們這四人之中,有三人參與昔年圍攻令尊、令堂的往事,姑娘出道江湖,志在復仇,與旁人無涉無干。老朽願把昔年參與其事的人,全部找來,和姑娘決一死戰,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西門玉霜淡淡一笑,道:「家父母死了數十年,難道就沒有一點利息麼?」

  周簧道:「令尊、令堂,不過兩人。但我等參與其事的人,除了已然故去的不算,還有十餘人之多;姑娘如若真能把我等一一殺死,可算是很豐厚的利息了。」

  西門玉霜笑道:「如若我不答應呢?」

  周簧道:「那就說不得,咱們今日只有不擇手段地對付姑娘了,霹靂手段,慈悲心腸,就算是我等聯合出手,有沾清名,但大義當頭。那只好任他去了。」

  西門玉霜冷笑一聲,道:「你們可是很相信自己能夠一定勝麼?」

  周簧道:「至多是一個玉石俱焚之局。」

  皇甫長風接道:「我等行將就木,死而無憾。」

  西門玉霜道:「祇怕未必能如你們之願。」

  周簧冷冷說道:「如是姑娘所乘之舟,遭人破壞,你自信能游出此湖?」

  西門玉霜道:「只可惜你們沒有下手機會──」突然警覺,語聲微頓,道:「你們可是已派了人──」

  周簧接道:「不錯,姑娘果真聰明的很,此刻在姑娘的船底之下,已有了六個水底英雄,只需老朽傳入暗號,他們可以動手,片刻間便可使姑娘船和人齊沉湖底。」

  皇甫長風道:「姑娘武功雖強,智謀絕世,只可惜不會水中功夫,不能不算是一件憾事。」

  西門玉霜微微一皺眉頭,繼而淡淡一笑,道:「這也難我不住,還有你的四條船──」

  周簧哈哈一笑,道:「打開艙門,讓西門姑娘瞧瞧。」

  只見一個身著水衣水靠的大漢,砰然一聲,打開了艙門。

  凝目望去,只見艙中堆滿了木柴,一股強烈的桐油味,迎面撲來。

  顯然,那木柴都已經用桐油浸過──

  周簧笑道:「老朽等已詳細查過,姑娘的能耐,的確是少見、初出江湖;已然從各大門派幫會中,吸取百名以上精銳高手。」

  西門玉霜道:「不用誇獎,還是談談眼下的事。」

  周簧道:「不論令尊夫婦昔年的作為如何,但姑娘替父母報仇,總是不能算錯,不過冤有頭,債有主,姑娘不應把這股忿怒之氣,遷移到無辜蒼生身上。老朽一生之中,從未懇求過人,今日破例求你姑娘一次。」

  西門玉霜道:「什麼事?」

  周簧道:「老朽請姑娘答應不再在武林中興風作浪,由老朽負責邀請昔年圍攻令尊夫婦的武林同道,和姑娘訂約決戰。如是姑娘能把我們一舉盡斃劍下,那麼算替令尊夫婦報了仇。如是姑娘不幸落敗,咱們決不傷姑娘毫髮。」

  西門玉霜柳眉一揚,道:「你心中好像有很多愧咎,是麼?」

  周簧道:「老朽這一生中,已然殺了四百九十七人,個個都是十惡不赦之徒,但老朽心中並無半點愧疚,只是行將就木,就算老朽不死在姑娘之手,也無好多日子可活。但得以一條老命,挽救了江湖上一次浩劫,豈不是死得心安理得。不論後人如何評議老朽的生平,但老朽卻可瞑目九泉了。」

  這幾句話大義凜然中,卻又帶著一股英雄老邁的悽涼,連冷面冰心的西門玉霜也聽得有些怦然心動。

  西門玉霜眉宇掠一種黯然神色,但這神色一瞬即逝,冷冷說道:「如是我不答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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