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臥龍生 > 桃花血令 | 上頁 下頁
五九


  藍秀盈盈一笑道:「你們兩位一向不是很開朗的嗎?怎麼一個憂心忡忡,一個耿耿於懷,分明是撇不開放不下,往日的瀟灑哪裡去了。」她口中說著,緩步走向草坪,擇了一個平坦的大石,施施然坐了下來,柔荑微揚,招招手對常玉嵐與沙無赦道:「兩位坐下來。」

  常玉嵐苦苦一笑道:「又要我們用功?」

  藍秀道:「是少不得的。」

  沙無赦紅著臉道:「半個月每天枯坐半天,是我出娘胎以來從未有過的悶人功課。」

  他二人口中說著,已緩緩的走向藍秀身側,分為左右盤膝跌坐在草地上,閉目垂睛,雙手虛按在自己的膝蓋之上,如同老僧入定。

  藍秀的粉臉之上,忽然失去了開朗的神情,變得十分凝重,審視了一下左右端坐的常玉嵐與沙無赦,緩緩的道:「練氣的武者,最忌心有怨懟。沙探花的一股怨氣難以遏止,沉心靜氣之時,尚且透過靈明,使人有殺氣騰騰之感,應是不吉之兆。」

  沙無赦忽的一睜雙目,咬緊牙根道:「大丈夫恩怨分明,我不怪長白雙狐心狠手辣,只恨司馬駿手段卑鄙,這筆賬今世不能善罷干休!」

  藍秀微笑道:「沙探花,幸而長白雙狐對二位別有用心,手上還有些分寸,破了二位武功勁穴,身體沒有絲毫影響。血海若果真的被刺,你們非死即殘,哪有什麼算帳討回公道的機會。」

  她口中說著,忽的雙掌連連搓揉,突然藕臂左右一伸,右掌按上常玉嵐的靈台,左掌卷在沙無赦玉枕腦後,口中嬌聲道:「我來引導,二位各運真力,氣沖肋下,遊走血海。」

  常玉嵐的臉色凝重,放在雙膝上的手掌,微拾虛按在丹田之上。依言運功,順著體外藍秀上掌所傳來的徐徐緩流,引動真氣,依言如法炮製。

  沙無赦也是內功的行家,無奈只因心中怒氣難平,雖也依照藍秀囑咐,竭力按捺下衝動的怒火,一時哪能平靜下來。

  藍秀豈能沒有感覺。她低聲道:「沙探花,這是事關重要的時刻,必須沉靜,我不能多所囑咐了。」

  林蔭一片寂靜,飛瀑流泉的雷鳴吼聲,引起群山回應,回聲四蕩,此外,靜寂得連一片落葉離枝之聲,都可以清晰的聽到。

  足有盞茶時候,藍秀的粉臉由紅轉白,由白變黃。

  常玉嵐的頂上繞著一閉白霧,聚而不散,額上的汗珠有黃豆大小,像清晨花葉上的露珠,滴滴分明。

  沙無赦的面色蒼白,汗水如同大雨淋淋而下,額頭、鬢角,儼然小溪,流到領子上,把一身淡黃的長衫都透過來貼在身上。

  藍秀的娥眉緊顰,鼻孔小哼了一聲,緩緩收回雙掌,分明是十分疲乏,但—字字的道:「兩位自行行功,再有半個時辰,血海被點的制禁,會完全康復,千萬不要移動。半個時辰之後,再服一顆『桃花培元丸』,不但可培元養氣,而且能增進功力。」

  藍秀的話才落音。突地,「哈……哈……」厲嘯之聲如同狼嚎,起自林外不遠之處。

  這嘯聲好生怪異,不但刺耳驚魂,而且仿佛笑聲之中有無數的尖錐,直刺人的心尖,震得陣阼刺疼,使人難以忍受。

  藍秀平時沉著端莊,喜怒不形於色。此刻,也不由悚然一驚,彈身站了起來。回頭再看常、沙二人,行功正在緊要關頭。

  須知,行功之人到了緊要時刻,通身氣勢暢流,不亞于長江大河,一瀉千里,不可遏止。相反的,整個人體內的血液逆行,四肢百骸,都仿如拆卸散來。這時,只要外面有四兩的力道襲擊,必然骨骼分散,血肉一堆。

  所以,凡行功之人,必須先找妥所謂的「護法」加以保護。

  藍秀眼看常、沙二人的情況,不由蛾眉雙皺,芳心難安。

  因為此時的常玉嵐固然已毫無抵抗之力,沙無赦的情況比常玉嵐更差,最糟的是藍秀本人由於輸氣沖穴,運功療傷,疲勞尚未復原,是不能再經拼鬥的。

  然而,這聲淒蒼欲絕的嘯聲,分明是有為而來。從厲嘯聲中,可以知道來人的功力不凡,更可推測到所謂「來者不善」。

  就在藍秀轉念之間,水池對面的懸石之上,飛下一個瘦小的怪人來。

  說是「飛」,一點也不假,展開兩幅翅膀,足有車輪大小,帶起呼呼風聲不住的扇動。

  說是「怪」,也真怪,兩幅翅膀中間,一個尖嘴猴腮的山羊胡老頭,好大一個酒糟鷹勾鼻子,幾乎占了整個臉的一大半,小耳朵圓圓的招風挺著,圓眼暴牙。總之,五官互不相襯,無法形容。

  這個怪人的翅膀原來是兩幅可以收放自如的羊皮縫製而成,淩空展開足有七尺,收起來像個鬥蓬,披在肩頭並不累贅。

  淩空長嘯一陣,尖聲叫嗥道:「什麼好吃的丸藥,見者有份,我也弄—顆嘗嘗。」叫囂聲中,「噗」兩個翅膀突的一收,人也飄落地面,雙於抱胸,站在藍秀當面丈二之處,一雙小圓跟不住的眨動,尖尖的舌頭半刻不停的舔著毫無血色的雙唇,怪模怪樣,教人既討厭,又恐怖。

  藍秀娥眉緊皺,不由伸出右手,用雪紫的手帕,掩住鼻孔。一語不發。然而,她蓮步款移,不知不覺之際,已置身在常玉嵐與沙無赦盤坐的前面,含怒而立,如一尊冷面觀音。

  那怪人吼叫之後,意料著藍秀必然勃然大怒,以惡言相向,因之雙目含威,得意的露著獰笑。

  他料不到藍秀如此冷漠。

  片刻,怪人沉不住氣的道:「你,你是啞巴嗎?」

  藍秀依舊若無其事,鳳眼一瞟打坐的常玉嵐。

  但見常玉嵐額頭的汗水已幹,面色呈現焦黃,鼻孔中出氣多,吸氣少,分明正到了回功的要緊時刻。

  藍秀芳心暗喊了聲:「不好!」因為,從常玉嵐表面情形看,正該是用藥的時候,否則內部功力一散,慢說是增加功力,即使是療傷,也必須從頭做起多費手腳。

  故而,她表面毫不著色,左手緩緩的探入腰際飾囊之中,摸出了兩粒「桃花培元丸」,斜跨半步,到了常玉嵐的身前,兩指捏定一粒藥丸,快如電掣,塞入常玉嵐口中,低聲道:「吞下去,半個時辰不要分神,只顧用氣催動藥丸,別的不要管。」

  不料,身後怪人見藍秀沒把他放在眼內,不由怒衝衝的搶上前去,突出手,認定藍秀執藥的左手抓去,口中叫道:「給老子先嘗嘗。」這一抓出其不意,既快又准。

  藍秀的身手,比他快,就在刹那之間,已將一粒「桃花培元丸」塞進常玉嵐的口中,右手大袖-拂,反向怪人抓來的手臂抓去。

  「噫!」怪人大出意外,忙不迭縮身抽手,斜跳七尺。

  藍秀回首冷冷一笑道:「三分不像人,七分卻像鬼,你是哪裡來的山精水怪?」

  怪人聞言,仰天怪笑:「哈!嘿嘿!難怪你目中無人,敢情是不認得我。」

  藍秀一招驚退敵人,不屑的道:「姑娘眼中沒有你這等醜八怪。」

  「嘿嘿!」怪人鼻子中似笑非笑的道:「醜八怪?哈哈!你不認得醜八怪,聽說過神鷹兩個字沒有?」

  藍秀不由「噗嗤」失聲道:「嗤!我沒有聽說過神鷹,我聽過神經。你是不是有點神經?」

  怪人人嚷道:「神鷹全老大你沒聽說過,這個江湖你是不用混了。」

  藍秀搖頭道:「姑娘根本不是混江湖的。」

  「哼哼!」神鷹全老大又是一聲冷哼:「小婦人,你少賣狂,把另一粒桃花培元丸拿來。」他口中說著,手腳之際又躍躍欲試。

  藍秀螓首連搖,伸出左手,手掌中有一粒蠶豆大小的桃花藥丸,光芒四射,像一顆星紅寶石,然後道:「喏!藥丸在此,可惜不是為你準備的。」

  神鷹個老大的鷹眼睜得老大,射出既貪又狠的兇焰,尖聲吼道:「寶貝,你給我拿過來吧。」吼聲未了,探臂疾抓。

  眼前白影一閃,神鷹全老大「噫」了一聲,不但雙手撈空,連人影也不見了,耳畔只聽藍秀的嬌柔聲道:「未免大膽了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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