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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一


  剛要詢問,忽聽身後響起一聲佛號道:「紀兄,怎麼連貧僧也不通知一聲,便一個人在這裡喝起酒來!」

  藍秀和陶林悚然回頭,只見來人竟是個面目俊秀但卻雙目已盲的年輕和尚。

  紀無情忙道:「待在下為大師叫一份素餐來!」

  無我和尚單掌立胸道:「不必了,同座好像還有兩位,不知他們是誰?」

  紀無情頓了一頓道:「這兩位都是難得一見的稀客,一位是司馬山莊的女主人,一位是當年桃花老人陶老前輩。」

  無我和尚雙頰微微抽搐了幾下,道:「難得難得,見面也算有緣,貧僧這廂稽首了!」

  藍秀呆了一呆道:「這位大師可是司馬……」

  無我和尚搖搖頭,哈哈一笑道:「貧僧無我,哪裡來的司馬?

  常施主和常夫人目前才是司馬山莊的主人。」

  藍秀頗為尷尬的道:「大師,可否坐下來一敘,聽說大師已經離開了少林?」

  「貧僧若不離開少林,怎會來到這裡?常夫人未免多此一問了。」

  「大師離開少林之後,不知要到何處去?」

  「四海雲遊,行蹤不定,也許有一天貧僧會到司馬山莊拜訪常施主。」

  「那很好,愚夫婦隨時歡迎佛駕光臨!」

  無我和尚似笑非笑的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貧僧能埋骨司馬山莊,也算死而無憾了!」

  這幾句話,說來輕鬆,但藍秀和陶林卻都聽得入耳驚心。

  無我和尚說完後,又誦了聲佛號道:「三位請繼續飲宴,貧僧失陪了!」

  藍秀哪裡還坐得住,由座位上霍然而起,叫道:「大師慢走,我還有話講!」

  無我和尚頭也不回,邊走邊道:「常夫人有話要講,何必急在一時,等不久之後,貧僧拜訪貴莊時,當然要把話講明白。」

  他最後一句說完時,人已步出客棧大門。

  只聽陶林歎口氣道:「想不到這人出家十年,竟然名利之心仍在。」

  紀無情哼了一聲道:「人不為名利,天誅地滅,貴莊主常玉嵐若不為名利,為何要把司馬山莊據為己有?為何要以桃花令符號令天下武林?」

  藍秀臉色霎時變了幾變,卻仍強自隱忍著,故意岔開話題道:「司馬駿目前可是與紀公子在一起?」

  「同是天涯淪落人,偶而走在一起,也是情理之常,常夫人何必多此一問?」

  「小妹希望紀公子能開導開導他,否則他會痛苦一生!」

  紀無情不覺失聲而笑道:「自己屁股流血,還給別人診的什麼痔瘡,又有誰能開導開導我紀無情呢?」

  「小妹和外子都是關心你的人,難道你不覺得?」

  紀無情笑得越發瘋狂,幾乎聲淚俱下,許久,才搖搖頭道:「常夫人,不管你心裡如何,今天能聽你親口講出這句話,紀某就感激不盡了。」

  「只是,紀某十年積怨,又豈是僅憑你一句話就開導得了的,紀某並非三歲孩童,不是兩句好話就打發得了的!」

  「那麼紀公子究竟要小妹怎樣才能稱心呢?」

  紀無情摸了摸唇邊酒漬,冷笑著站起身來道:「夥計,算帳!」說著,掏出一錠銀子,放在桌上,頭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夕陽銜山;

  殘照一抹。

  鄢陵城郊之西,山坡下一片松林前端,果然有座規模不大的關帝廟。

  現在正是紀無情和無我和尚離開揮旗山不歸谷的第五天。

  也正是他們和千手觀音東方霞的約晤之期。

  來到關帝廟前,凝目向廟內望去,裡面不見半個人影。

  在這五天裡,兩人對東方霞所約何事,始終是個疑竇。

  路上,他們曾數度有意取消不再赴約,但冥冥中卻像有某種莫名的無形力量,使得他們非如期赴約不可。

  「大師,萬一東方前輩騙了咱們,又該怎麼辦?」

  「貧僧本來就到處為家,即使受了騙,也算不了什麼,鄢陵離開封不過百里路程左右,咱們不妨找到司馬山莊,和常玉嵐提前了斷這段公案,想來他現在也該回到司馬山莊了。」

  「對!」紀無情頷首道:「若東方老前輩失了約,你我就直接找到司馬山莊去!」

  無我和尚仰天籲一口氣道:「另外,貧僧還準備回趟少林寺。」

  紀無情吃了一驚道:「大師回少林做什麼?」

  無我和尚面色凝重的道:「人生在世,行事總要有始有終。當年貧僧遁入空門,多蒙少林掌門明心大師收留,他老人家,十年來待貧僧不薄,這次貧僧離開少林是不辭而別,幾月來一直于心難安,所以決定回寺對他老人家說明一切。」

  「大師可是想重返少林,結束在外的流浪生活?」

  「不,」無我和尚語氣堅定,有如斬釘截鐵:「司馬山莊就是貧僧的葬身之地,貧僧生在司馬山莊,死也應當死在司馬山莊,和家父在天之靈常相為伴。」

  紀無情只聽得心頭猛震道:「大師言重了,紀某對你這種行徑,不敢苟同。」

  「為什麼?」無我和尚凝著臉色,等待紀無情的回答。

  「依紀某看來,你此番找上司馬山莊,常玉嵐殺下了你,你也殺不了常玉嵐。」

  「也許有這種可能。」

  「即使你自願了卻殘生,常玉嵐也必不肯讓你這樣做。」

  「這樣說後果又將如何?」

  「常玉嵐很可能在司馬山莊,為你特別建造一座佛堂,供你安享餘年,只要你想要的,他也無不照辦。」

  無我和尚淒然苦笑道:「看來你很瞭解常玉嵐,照這樣看,你和他之間的一段恩怨,也可一筆勾銷了?」

  紀無情搖頭道:「不然,你和我不同,紀某是這口怨氣難平,縱然能爭回一口氣,但不平之事卻永遠無可挽回,因之,紀某這一生,是註定要做常玉嵐手下的敗將了!」

  「那麼紀兄將來的打算,又將如何呢?」

  「紀某只想在捨下被燒毀的廢墟中,建立幾間茅舍,守著祖宗廬墓,從此對世爭不聞不問,直到老死。」

  無我和尚深深一歎道:「如此看來,你我該是同病相憐之人,彼此際遇,可謂差不了多少,只是貧僧不知你這一口氣是如何爭法?」

  「十年前紀某和常玉嵐切磋武技,三天三夜無分軒輊,紀某這次找上司馬山莊,但求在武林同道之前,再和常玉嵐來次公開較技論藝,只要紀某能勝他一招半式,讓武林中人人得知北刀終竟在南劍之上,就算於願已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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