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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那小頭目勉強的回話道:「王爺與那壞和尚交手,我等有信心一定會勝,我們壯壯聲勢,不插手也就是了。」

  「對……對……」

  百餘人眾口一詞,叫得轟雷般響。

  沙無赦甚為感動。

  但是,他不要「聲勢」,尤其不願刺激無我和尚。

  因此,他雙手高舉,朗聲道:「四更之後,如果我尚未回到綠宮,你們可以去回風谷探看,本王心意已決,有誰膽敢在四更之前去到回風谷,按叛逆不道處罰,本王言出如山,絕不寬貸!」說完,一個起勢,人已從一眾武士的頭頂掠過,勁風帶動百十個火把的火苗,「呼」的一聲,像被野風猛然一吹似的。

  三十裡,常人也要個把時辰。

  而沙無赦展輕功而行,那消片刻。

  高可千仞的回風谷,高如天齊。

  一鉤殘月,像是斜掛在沙山一角,夜風掠梢而過。

  沙無赦凝聚真氣,沿著不住緩緩下瀉的浮沙,一連幾個起落,已到了順風南邊的尖沙堆頂。

  黑壓壓的,像無底的深淵,看不出究竟有多深。

  他凝神將全身精氣運聚雙目。

  這才看見,就在不超過十丈大小的谷底,一個小小的灰影,無我和尚跌膝盤坐,細細地,數不清的沙浪,旋轉著刷向谷底。

  沙無赦不由暗忖:「司馬駿的功力,似乎比十年前進境了許多。」

  月牙,又向沙山下墜落不少。

  距離所約的三更已到。

  沙無赦奮臂振身,順著風勢,提氣向谷底滑去。

  說是「滑」去,半點不假。

  在這種罕見的情形之下,力道必須要恰到好處。

  全不著力,雖然身如落絮飛花,但是,完全失去下沉的功能,只有在旋風中打轉,何時能到谷底,那就難以預料了。

  若是沉力下墜,皮肉之軀,斷難與強勁風力抗衡,說不定幾個旋轉,人已被活生生的拆散。

  沙無赦對大漠旋沙,並不陌生。

  因此,順著風勢,毫不困難的已落實在谷底,一式千斤墜,立樁嶽立在無我和尚三丈左右。

  「阿彌陀佛!」

  無我和尚淡然的口誦佛號道:「王爺真是信人也,貧僧也是剛到。」

  沙無赦拱手道:「大漠風沙遮天,怨我勁裝赴約。」

  無我和尚似乎微微一笑,然後道:「失去光明之人,對這些就毫無考究了。」

  他說完之後,雙手突然將始終沒取下來的竹笠面紗揭去,人也站了起來。

  十年前,司馬駿乃是翩翩佳公子,武陵年少,英俊挺拔,玉樹臨風,尤其因武功修為不凡,雙目炯炯有神,令人不敢逼視。

  而今——

  左眼白多黑少,向外翻於泛紅的眼皮之外,十分刺眼。

  右邊,連白眼珠也看不到了,只是一個黑黑的凹下去很深的窟窿。

  沙無赦不由深深的歎了一口氣,道:「唉!大師,滄海桑田信不我欺,回溯十年前……」

  「阿彌陀佛!」

  無我的佛號聲提高不少,意在攔住沙無赦的話,然後才平淡的道:「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出家人既忘了過去,也沒有未來。」

  「好。」沙無赦急忙抓住無我的話,搶上三步,快如狡兔的到了無我的身畔。

  無我和尚是有恃無恐或是鎮定功夫已到機峰?

  他竟然半點也不動彈,原地嶽立,灰色僧袍衣角,被風沙吹得振動不已。

  事實上,他是心知沙無赦的為人,絕對不會陡然之間出手施襲,所以,他連話也不說一句。

  沙無赦既已湊到無我身畔,低聲道:「大師,我們應該坐下來談談,十年來我就夢想著這一天,找一個外人到不了,沒有打擾的地方,與知己對坐談天。」

  無我和尚道:「王爺,這地方太好了,沒有比回風谷更清靜的所在,只可惜……嘿……唉!」

  他的語氣不似先前的冷漠。

  沙無赦道:「可惜什麼?」

  無我道:「可惜貧僧不是你的知己。」

  「大師!」沙無赦聞言,似乎情急的叫了起來。

  隨後,一隻手輕輕的扣著無我的肩頭,十分誠懇的道:「當年,沙某進入中原,本意是奉了先王之命,學習中土的四維八德,上關衣冠風情民俗,接位後可以用來教化我回胞,育化我回族。」

  「哦?」無我有些動容的道:「回族老王的是不凡。」

  沙無赦沒有把話岔開,緊接著道:「只因我稍涉武術,進入中土之後,陷於江湖難以自拔,對先王囑咐日夜未敢惑忘,因此,滿腦子的正義,一腔子的任俠……」

  無我和尚道:「這也沒有不對呀!」

  沙無赦笑道:「所以才與大師造成許多誤解,使大師十年後還魂縈夢繞,我……唉!後悔莫及。」

  一時,無我不由語塞,呐呐的答不出話來。

  因為,當年沙無赦有意無意之間,與司馬駿結下了梁子,根本上的原因,就起于司馬長風的野心勃勃所引起。

  司馬山莊乃是沒理的一方,司馬駿只是奉父親之命行事,當時沒有第二個選擇。

  事實上,沙無赦與司馬山莊既無深仇,也沒大恨,沒有門派之爭,也沒有什麼利害衝突。

  當時,沙無赦一腔正義的心態,是可以理解的,血腥之後,沙無赦遄回大漠,並未從中原取得了什麼。

  十年之間,沙無赦也沒有再屆中原。

  無我一陣沉默之後,終於道:「貧僧佛緣不深,修為膚淺,常言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佛既爭一炷香,我也難放這一口氣。」

  沙無赦陪笑道:「大師,除了彼此兵戎相見之外,沙某願意奉命。」

  無我忙道:「不,不!討教王爺的武學,乃是貧僧最大的心願!」

  沙無赦朗笑道:「我的這幾招,難逃你大師慧眼,擎天劍法,在大師十年潛修之下,一定是越發令人折服了,還說什麼討教二字,哈哈哈!」

  他分明是以笑聲來調劑緊張的氣氛,沖淡彼此間心中的芥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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