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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


  傅慧突然對著陸天霖盈盈拜倒,說道:「伯父從小把慧兒恩養長大,我不但不能盡孝膝前,反而拖得你老人家為我吃苦──」

  陸天霖拂髯一嘆道:「妳小小年紀,但懂得事卻太多了,唉!那自然不能怪妳。」

  傅慧星目中滾下來兩行淚水,道:「我知道伯父是傷心我不肯聽話,和你們一起離開『紅葉谷』唉!我如隨同你們一走,不但大不忠於師門,而且我師父也不會放得過我,我師父好時,確實對我好極,但要招惹起了他的怒火,立時翻臉無情,別說師徒之間的一點情義,就是他至親骨肉,他也毫不憐惜,伯父總知道我們在松竹坪遇到我那位同門師姊吧!」

  陸天霖緩緩伸出右手,扶起傅慧,不禁滴下來兩行老淚。

  傅玉琪冷哼了一聲,接道:「妳師父既然這等性格暴躁,那還是早些離開他的好──」

  傅慧突然轉過臉,兩道眼神逼視著傅玉琪道:「哥哥,我師父豈──」她本想說豈是你能批評的嗎?但說出一半時,又覺太傷傅玉琪心,立時把未完之言,重嚥回肚中。

  傅玉琪是何等聰明之人,妹妹話雖未說出口,但他已聽出話中含意,黯然一嘆,不再接口。

  傅慧出人意外的堅強,使幾人都無法再勸,強要她離開師門,又是大背江湖規矩之事,幾人都不便擺出長輩的尊嚴迫她離開,祇得囑咐她小心隱藏谷中,等到「東嶽散人」回來時,再出來走動。

  以傅玉琪的心意,要留在谷中相伴妹妹,直待「東嶽散人」唐一民回到「紅葉谷」後,然後離開,但卻被傅慧一口拒絕,她說:她師父性格冷怪,如見生人留在谷中,定然大大不悅,必然惹起他老人家的怒火,那時反而不好。

  傅玉琪看她這等固執,不禁十分痛心的說道:「妹妹,眼下這世界上,只有我們兩個至親骨肉,父母身罹慘禍,我這個作哥哥的對妳自有照顧的責任,妳一人留在谷中,萬一遇上什麼危險,我還有何顏面見地下父母?」

  那知傅慧淡淡一笑,道:「哥哥話雖不錯,但我已投入東嶽唐門,武林之中,最重師門戒律,我如背棄師門,必將為天下人所不恥,你走罷!妹妹自有辦法應付眼前重重危機。」

  要知傅慧是絕頂聰明之人,她知道,如不堅決的拒絕傅玉琪,祇怕他真的要留在「紅葉谷」中,是以故意作出冷漠神情,以便促使他打消留在谷中相伴的念頭。

  果然,她這幾句話大傷了傅玉琪之心,只聽他長長嘆息一聲,黯然垂頭。

  陸天霖在傅慧牙牙學語之時,就把她帶在身邊,把她恩養十幾寒暑,深知這位外形嫻靜柔和的女孩子,內心卻堅毅無比,她既然不肯離開這「紅葉谷」,再多勸亦是無益,當下說道:「琪兒,妳妹妹然堅持不肯和我們走,不必勉強她啦。『東嶽散人』之名,震盪中原武林,尋仇之人既敢毀去他花樹陣圖,又傷了人,自是大有來頭人物。你留谷中也未必有補,何況唐一民生性冷僻,極愛遷怒他人,你留在谷中有害無益,反不如留她一人在此尋找一處隱密所在,躲藏起來,等待『東嶽散人』回谷。」

  傅慧悽然一笑,接道:「伯父說得不錯,哥哥,你們走吧!我師父臨去之時,告訴我少則半月,至多一月即可回來。『紅葉谷』這等遼闊,隨便尋一處隱身地方,就可逃過尋仇之人的搜索──」

  傅玉琪看她一臉堅決之色,知道再言無益,祇得黯然告別。

  傅慧一直把幾人送到谷口,才轉身回谷。

  幾人都停住了腳步,看著她窈窕的背影,消失來路上,才轉身就道。

  傅玉琪奔行上一座山頭,佇立向「紅葉谷」回顧,但見山色凝翠,白雲悠悠,綿連奇峰,無盡無涯,別說看到傅慧了,就是「紅葉谷」也已經分辨不清了。

  他長長嘆息一聲,忍不住感傷情懷,湧出來兩眶晶瑩淚水。

  陸天霖微一皺眉,沉聲喝道:「大丈夫淚貴如金,豈能隨意輕彈,慧兒堅持獨留『紅葉谷』中,正是她過人之處,武林中首戒叛師,難道你非要她背師私逃不成?」

  傅玉琪星目微閉,淚滾雙頰,答道:「慧妹妹作為雖然可佩,但留她一人在那危機四伏的荒山幽谷之中,我心中實在難安,身為長兄,連這世間唯一親人弱妹,都不能挺身保護,何以慰爹娘在天之靈?」

  ▼第十一回 仙源有路 白象崖下聆鐵笛 奇緣難遇 紅花潭畔睹神技

  陸天霖、方雲飛都聽得聳然動容,只有「虯髯神判」仍然神情如常,靜靜的站在一側。

  一則因他耳聾,未聽到傅玉琪說的什麼,再者他另有所思,根本就未留心幾人神色。

  忽然他疾伸右手,抓住傅玉琪兩條手臂,圓睜著一雙神光湛湛的眼睛,不停在傅玉琪臉上查看,似以要從那紅潤的臉上,找尋出什麼隱密一般。

  他這大反常情的動作,使幾人悲愴之情,頓時變成驚奇之色。

  「虯髯神判」在傅玉琪臉上查看一陣之後,突然蹲下身子,用手在地上寫道:「你遇見的那半裸身體的女人,是不是『玉蜂娘子』?」

  傅玉琪搖搖頭,還未及比手作勢回答,陸天霖已搶先在地上寫道:「她是『玉蜂娘子』的女兒。」

  「虯髯神判」忽現焦急之色,又在地上寫道:「『玉蜂娘子』陰毒無比,善用各種慢性毒藥,她的女兒當然也不是好人,我師弟祇怕要受她暗算──」

  傅玉琪看了那幾個字後,登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只因他身受「金翅蜈蚣」腹毒噴傷之後,連經了諸般苦難,心中餘悸猶存,如今毒傷剛復,突然又聞中毒之事,叫他如何不驚心動魄。

  陸天霖、方雲飛都看得怔了一怔,不禁轉頭望了傅玉琪一眼。

  只見「虯髯神判」手指揮動,又在地上寫道:「『玉蜂娘子』所用毒物,雖然陰辣至極,但發作卻很緩慢,而且無色無味,極不易發覺出來,常常在數月半年之後,才突然發作,那時縱然發覺,但為時已晚,療治無方了,我落得聾啞殘缺,都是她暗算而得,此事萬萬拖延不得,必得早些回山見我師父,以他老人家上乘無極氣功,打通琪弟奇經八脈,才能測出是否中毒?」

  寫完之後,挺身躍起,抓住傅玉琪一隻右腕,向前急奔。

  傅玉琪自受那「金翅蜈蚣」腹毒噴傷後,已是聞毒驚心──再看「虯髯神判」那等緊張之色,更是心意紊亂,想到師兄中毒變成殘缺之事,自己亦將步他後塵,不知是聾是啞?是瞎是呆?不禁由心底冒上來一股冷氣。

  就好像自己真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之毒一般,突感兩腿酸軟,全身無力,任由「虯髯神判」拉著他向前奔去。

  要知一個人心理作祟,對身心有著極大的影響,就是武功一道,也講究與神會,神與氣合,才能運用自如,制機克敵。

  何況傅玉琪又深知師兄昔年乃豪氣干雲,機智絕倫之人,行俠江湖,聲威遠播,胸羅萬有之人,亦難把大師兄毒傷療好,前轍之見,是那樣可悲可怕,想不到十幾年內慘事竟再重演,而且這慘事又是降在自己頭上。

  他心中一直想著師兄中毒後諸般慘事,而自己即將追隨他變成殘缺,這一來心神大感不安,就像真的已中了那半裸少女所下毒物一般,萬念俱灰,神態黯然,舉步奔行,亦感力不勝任,索性一點力也不用,任由大師兄拉著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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